鼠眼男斜眼讥笑道:“老爷夫人们的丫头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的吗?就这样的,也就只有倚红楼肯要了。”说着随手扔了几颗散碎银子在地上,一把拽过童苒的胳膊就准备把人带走。
书生爹连忙拉住她的另一条胳膊,声音焦急的阻拦道:“怎么能送去勾栏院那种地方?她跟我读过几年书,样貌虽然不济了些,但做个给小姐们端茶倒水的粗使丫头应当也是够得上的。”
“敢情小姐们的主都你做了呗?”鼠眼男咧开嘴,露出一口黄褐色的牙,“你这么能,咋不自己做个官老爷,读了这么多年书还是个穷秀才。现下你婆娘跑了,自己都吃不上饭了,还管自己丫头被卖去哪里?”
“女子行于世,当洁身自好。纵使贫困,也该出淤泥而不染,不为世俗所累。怎能去那等腌膜之地?”
“饭都吃不上了,你还跟我叽叽歪歪的扯什么劳犊子的酸文。”鼠眼男打断他,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不卖就把人带回去,甭浪费老子时间,就这种不好养活猫崽似的丫头片子,我这还不稀得。”
书生爹脸色白了又白,挣扎了很久,嘴唇也哆嗦了很久,终于从牙缝中挤出句话来。“素洁,哪怕跌落污泥之中,也要出淤泥而不染……要出淤泥而不染……”
他就这样重复着这句话,缓缓的,缓缓的松开了手,转身去捡那几颗被淤泥裹住的碎银。
她被抛弃了。
奇怪的是她不害怕,也不难过,只有一种“啊,果然是这样”的恍然,像是早有预料。
就这样她入了倚红楼,成爲了年纪最小的妓,套上了与她并不相配的华美衣服,连名字也改了,叫做翠屏。
她在倚红楼待了几年,但其实日子并不比之前好过多少。
她姿色并不出衆,琴棋书画也都不会,仅仅识得几个字,性情也如她那个读书读傻了的书生爹一样木讷,因此也不为嫖客们所喜。
鸨母见她挣不了钱,总是动辄打骂,说她是个赔钱货,还使役她做些端茶送水的粗活。
童苒想如果一直这样也好,至少清白是保住了,也算是如她爹所愿的那样,出淤泥而不染吧。正当她这样想的时候,一个员外家的夫人指了她的名,要买她回去做妾。
夫人姓荣名娴,长得沉静端和,眉目慈善,对她还算是不错。
一开始不是没有过疑惑和不解,但又想了想夫人这样的家世,若是一直不给老爷纳妾,总归是碍了自己贤惠的名声。
总归要纳,不如就纳一个一般样貌,性格老实木讷的,也省的将来分出去不少宠爱,威胁了自己的地位。
她一直都是这样想的,直到有一天……
那一天,荣娴带着心腹丫环来到了她的房里,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的对她说:“翠屏,这些年我对你可还好,可曾薄待过你?”
童苒心里蓦然开始不安,但还是勉强自已扬起笑脸回答她,“夫人对我一向亲如姐妹。”
荣娴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面上却含了一丝悲色叹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
童苒看她神态如此做作心知有异,却也不得不问道:“夫人神色何故如此伤心?”
荣娴叹了口气,神色黯淡并不答话。倒是她身边的心腹丫头幽幽说道:“近来府中下人们常常议论,姨娘膝下有老爷长子,而夫人却无所出,想来不日姨娘便可取代夫人成为这当家主母了。”
童苒大惊,连忙跪下,急声辩解道:“夫人明鉴,夫人对我恩重如山,我绝无此意。”
荣娴扶起童苒,轻声安抚道:“你入府多年,你是怎样的人,我是信得过的。只是……”
她神色微变,似有难言之隐,“府中人多嘴杂,这样的事必定是罚不尽的。我思虑再三,想着不如把勤儿过继到我名下,如此一来即可平息这等谣言,日后勤儿也好作为嫡子继承这府中家产。”
童苒心里一紧,旋即又要下跪,“勤儿蠢钝,如何配做夫人嫡子?夫人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
荣娴摇摇头,不无遗憾的叹息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我这辈子是没有子女缘分了。”她拉着童苒坐下,推心置腹道:“我知道你是舍不得勤儿,但若不如此府中人心难安。”
她顿了顿,又道:“其实还有一法,就是我再给老爷纳房妾制衡于你。只是届时新人有了孩子,你和勤儿又该如何自处呢?”
童苒的心沉了沉。老爷是个花心的,常年流连风月场所,一年也来不了她房中几次。若是再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