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上三竿。
凌玉回到崔府时,崔珩仍在等着她一同用膳。檀木案上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却温馨至极。
一瞧见她,崔珩便起身,面颊上是温润的笑意:“公主,今日是你的生辰,微臣为你做了菜,都是你喜欢的。”
一顿饭凌玉吃的格外苦涩,她想问个明白,可话到嘴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爱崔珩,所以不忍心问他,更是恐惧真相真的令她难以控制,只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论他的身世如何,他都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用过膳后,她与崔珩出了府门。
策马疾驰,对月相酌,依偎在一起看日升日落。
很默契的,他们谁也没提起那些痛苦的事。
夜里风大,崔珩将女郎拢在怀里,如珍似宝,将一枚蝴蝶银步摇替她插入乌发间,郑重其事:“生辰礼物。”
临回去前,夫君又因公务被召进了宫,凌玉独自回了寝房。
她让念春进来,两人在崔珩的书房翻箱倒柜去找一块玉佩,那日在翰林院看卷宗时,瞧见了危琢太子亲兵的旗徽,那雕刻的走兽令她觉得十分熟悉。
待天光初绽时,终于寻带了它,栩栩如生的走兽,与卷宗上的图案渐渐重合。
凌玉指尖摸索着那冰凉醇白的羊脂玉,心中更为笃定———
十有八九,崔珩就是当年消失的旧太子遗孤。
愣怔半晌,凌玉又小心翼翼将玉佩放回原位,心头翻涌五味杂陈,伤心、难过、不解,以及如潮水般汹涌的后怕。
依着皇兄的性子,若是知道了崔珩的真实身份,定会赶尽杀绝,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太宗一脉是绝不会放过旧太子的任何血脉。
到时候东窗事发,皇兄定然不会动自己,可崔珩怎么办?
一想到夫君,凌玉的心口便似刀割剑捅,她埋头在软枕之上,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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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天气正是回暖时,皇家车驾浩浩汤汤行走于京郊,声势浩大,气势恢宏。
车轮碾轧过沙石发出“沙沙”声,马车厢内,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公主。”
凌玉依偎在夫君怀里,兴致不高,甚至有些忧心忡忡。
“别担心,微臣在你身边,定然不会让陛下欺负你。”
凌玉回以苍白一笑,胸腔仍觉得憋闷,转身微微挑开帘子,面颊的笑意却霎时凝固。
皇帝因政事耽搁了片刻,这会儿从后头才风风火火赶过来,山坡上传来阵阵震动,马蹄声,犹如雷霆之势席卷而来。
凌玉本以为他最迟明日到。
便见那队伍越来越近,从一个黑点,倏然放大,变成一队人马,驰骋下坡。
为首的绯袍俊美郎君,正是危玠。
他的队伍经过马车,带起阵风卷起车帘一角,危玠的身影正巧擦窗而过,霎那间,凌玉只觉手心一紧被递进来一方字条,她心口紧张的乱跳,还好有宽大的袖口做掩。
等危玠的队伍走远了,凌玉才惶恐的转身。崔珩视线落在妻子慌乱异样的神色上。
凌玉手指紧紧捏着字条,尽力保持面色如常,并不想多生事端。须臾,等夫君的目光移开时,她才敢垂下视线。
字条之上,神韵超逸的字迹,劲瘦清俊,力透纸背。
危玠对她说:一月未进宫,可考虑好了?
脑海中浮现那疯狗当时的话,哥哥陪着你偷……
可恶至极!痴心妄想!
不过,凌玉看的手心冒汗,胸腔如擂鼓急跳,杏眸中有了恼怒的神色,气的粉颊红扑扑的。
她只匆忙看了一眼,就将那字条紧紧攥在手心,恨不得揉进去,抬眼,发现崔珩正满是关怀的瞧着自己。
“公主可是不舒服,脸颊这样红?”
凌玉冰凉的小手触电般贴在自己面颊,企图带走些温度:“车厢内有点闷热。”
今日日光融融,外头朗爽适宜,车内的确有些许闷热。
崔珩点点头,并未再多问什么,凌玉这才松了口气,悄无声息将那字条藏进衣袖里。
不多时,凌玉被崔珩搀扶着下了马车,春光明媚,景色如画,心情自然也松懈下来,忍不住眺望远方。
这处行宫是太上皇为打猎专门修建,新帝登基春猎盛大,又下旨此次住在草坡上搭好的帐篷,以示危周王朝马背上打天下的本心。
白茫茫的营帐犹如鱼鳞,伴着春风泛起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