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夏之交格外漫长,京城仿佛也有了南方梅雨时节的那种闷热。连日顺天阴而不雨,失去了太阳照耀的紫禁城充斥着一股腐木气,和着门环上兽首铜钉的铜腥气,无论如何熏香都掩盖不住。韶龄望着这阴郁的天气,心事便如这败息一般缱绻不散。
当韶龄听说少詹事刘健求见时,天上忽然一声响雷,韶龄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大雨便已倾盆直落。等到蒋琮带他入内时,他虽在殿外整理了仪容,但是已被浇得全身俱湿,脚下又是一潭积水。
“刘大人与雨真有缘分。”韶龄让禾儿拿了太子上次给他换的锦袍,“这是刘大人上次穿过的,今日再应急一次吧。”
刘健拿过锦袍跪下道:“臣唐突,但是臣今日来此,是有要事必须亲自禀告太子妃娘娘。”
韶龄望了蒋琮一眼,他立刻会意将几个内侍带了下去。韶龄对刘健说:“蒋琮他们都是太子亲近之人,你且说无妨。”
刘健叩首正色道:“娘娘,臣听闻万贵妃病重,怕是就在这几天了。”
韶龄震惊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望着蒋琮,蒋琮也是一脸无知。
韶龄复看刘健,问道:“万娘娘身体一向不错,怎会病重,再说禁中密事,詹事又是如何得知?”
刘健答:“臣在内阁,本不该知禁中之事,只是万阁老近日频频入宫,又广招治疗痰疾的医师,臣这才留了心。恰巧万阁老找的一位医师是臣的同乡,与臣的父亲乃是莫逆之交,这才了解了其中内幕。”
韶龄点点头,说:“贵妃娘娘比圣上大19岁,今年已是60高龄,纵容保养有度,偶感风寒也是有的,但是您就这么肯定她的病情有那样严重吗?”
刘健拱手道:“臣不能肯定,但是万妃一病,梁芳、万安必定有所行动,怕是对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不利。”
确实,万妃若不在了,梁芳与万安再无依靠,必定狗急跳墙。
韶龄抬头看着刘健,只见他两眼之下俱是郁青颜色,颇显疲态,身上又着湿衣,十分狼狈。
韶龄抬手向刘健施礼:“多谢詹事冒险告知。詹事便请回衙,只说入宫时逢雨,一向在墙下躲避,不曾见我。我叫蒋琮亲送你从殿后回去。”
刘健向韶龄行礼辞道:“多谢娘娘,臣告退。”
“等一下。”韶龄复想起一事,问道:“詹事方便告知上次与太子对弈时所说之事吗?”
刘健笑了笑,回道:“臣与殿下不过烹茶聊雨而已,臣劝殿下不如下一场王者雨,深入于宫殿玉堂,一扫荡浊晦之气,以清人耳目。不过殿下并未回答臣,只是与臣对弈而已。”
“对,听闻你棋艺了得,殿下也不敌你。”韶龄笑道。
“臣惭愧,臣记得臣所执黑子被殿下杀得丢盔卸甲。”刘健拱手。
“你是黑子?”我有点不敢相信,那日我进去明明见到朱佑樘拿着黑子。
“殿下棋艺高超,臣甘拜下风。”刘健复又拱手便随蒋琮下去了。
送走了刘健,韶龄独立窗前,细细消化他带来的这个消息,檐外雨幕如扯断珠帘般,韶龄对禾儿说:“禾儿,你闻,这带着泥土气味的空气中有了其他味道呢。”
禾儿不明所以:“有什么味道?”
韶龄深吸一口气:“血腥味。”
虽然韶龄将万妃病危的消息夹在给弟弟的家书中以八百里加急送去了甘州,但是宫中的情形依旧变得越来越难以掌控,韶龄递了几次想进宫问安的折子都被以各种理由退回,见不到太后与皇后,韶龄心里吃不准这倒底是不是个阴谋,只好让蒋琮加强了东阁的巡防。
甘州大捷的消息便是在这个非常时候传入京城的。在边墙不齐,缺武器少粮草的情况下,李家军将士与甘州守军奋勇血战,还是击退了鞑靼。
“娘娘大喜,殿下不日就要班师回朝了!”蒋琮激动的声音在门外就响起了,可等他跨进殿门便怔了一下,安静了下来——詹事刘健正跪在中央,学士倪岳屏住呼吸躬腰站在旁边,一封来自泰州的八百里急递正摆在韶龄的面前,五岳之宗的泰山地震了。
韶龄扶着额头,说:“多事之秋,好不容易打下甘州,这泰山又地震了,倪大人你来说早朝上他们说了什么。”
倪岳犹疑了一下恨恨说:“李孜省此等佞臣竟将地震之天灾归于太子,说太子在甘州不经朝廷定罪,随意杀戮当地官员,是以触怒上天,天降大灾.....”
“都听到了?”韶龄这才望向了蒋琮,笑了,是气得发笑,“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