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去年冬天出现了彗星,借此机会,朱佑樘命群臣修身反省,陈述军民利弊得失。
在圣喻中,朱佑樘说:“过去因天气显示奇特,故命天下各部门审查重大囚犯,发配派遣数十百人。朕以为与其到最后宽免,不如一开始就谨慎。此后两京三法司部门及天下问刑官,务必诚心仁慈宽恕,执法公平,详细适当审查其罪行,使百姓不违背古圣人宽恤之训。”
圣喻既出,刑部尚书何乔新即上奏表示现在的刑法失平,请求对《大明律》中的一些条例进行修改。此言一出朝野震惊。
大明律是太祖皇帝命左丞相李善长、御史中丞刘基等议定的,自洪武七年二月修成,颁行天下,共三十卷,四百六十条,颁布的同时规定废除其他榜文和禁例,决狱以此为准,并严禁嗣君“变乱成法”。
因为太祖皇帝严令“定律不可轻改”,“子孙守之,群臣有稍议更改,即坐以变乱祖制之罪”。因此洪武以后的君臣们对《大明律》“历代相承,无敢轻改”。何乔新这一惊人之举严重点说就是变乱祖制之罪。
因为在宪宗皇帝时,何乔新便因为阻碍刘吉清除异己而得罪了他,如果不是朱佑樘继位后吏部尚书王恕大人的力荐,何乔新还在南京给太祖皇帝守陵。如今有了机会,刘吉自然不会放过。
何乔新似乎早就预见到这些后果,在他面呈朱佑樘的奏疏中就明明白白表示自己年老,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而《大明律》已经试行百年,难免会存在法律与现实脱节的情,矫正《大明律》已经迫在眉睫。
“我朝《大明律》渊源于《唐律》,以笞、杖、徒、流、死为五刑,其它如律例内的杂犯、斩、绞、迁徙、充军、枷号、刺字、论赎、凌迟、枭首、戮尸等,有的承自前代,有的为我朝所创。如锦衣卫的“诏狱”,后又有东厂、西厂、内厂相继设立,酷刑峻法,愈演愈烈。陛下继位以来,要求两京三法司务必诚心仁慈,何大人所请不无道理。”谢迁为何乔新力争道。
“太祖皇帝明令“律不可轻改”。礼法,国之纲纪也;礼法立则人志定、上下安。难道谢大人要让圣上违背祖宗的制度吗?”刘吉丝毫不退步。
大家都看着座上的朱佑樘,今天的他脸上毫无表情,让人难以琢磨。
“礼部怎么看?”朱佑樘问道。
倪岳一听朱佑樘点他的名字,心里大叫不好。别人或许不了解皇帝,可是他是一路从太子府詹事上来的,怎么能不清楚朱佑樘心里所想。早在朱佑樘还是太子时,他就对“诏狱”恨之入骨,程敏政死在狱中,梁芳、韦兴的东西厂爪牙对东阁虎视眈眈,那时的朱佑樘就不止一次对阁臣表示要废“诏狱”,整顿东厂、西厂的决心。可是,当太子成了天子,情况就不一样了,一来朱佑樘确实还需要锦衣卫和东西厂来作为控制群臣的手段,二来朱佑樘肯定不愿意自己主动背上变乱祖制之罪。这左答也不是,右答也不是,一时间倪岳的脑门上都是汗水。
好在朱佑樘没有再为难他:“此事,内阁和六部再议吧。”
下了晚朝,朱佑樘继续留了刘健、王恕、倪岳和李东阳、谢迁几个人讲经论史。
殿内,几位大人都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两旁的椅子前,朱佑樘则坐在正中的椅子上,谁也不说话,文华殿里一片沉默。宫女这个时候照例都回避了。
大家都知道皇上这次急召所为何事,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朱佑樘心里当然也急着想说那番话,嘴上却仍然从讲书这个话题谈起:“朕一向在看朱子说礼与法。朱子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就请诸位师傅以朱子“德礼政刑”讲讲吧?”
刘健和倪岳对望了一眼,见皇帝这般谨慎地入题,心里不明所以,决定还是不开口。
谢迁与李东阳本是小辈,但是看到两位老臣如此谨慎,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对视一眼有了主意。
李东阳说道:“谢大人状元及第,理气之学钻得深,你给圣上讲讲吧。”
谢迁回道:“圣上这个问提得好。朱子认为,法制、禁令是工具,刑罚是方法,“德”、“礼”是依据,而“礼”又以“德”为基础。“德礼政刑”理论的布局结构是:“德礼”为本、“政刑”为末,而在“德礼”之中又以“德”为本,“礼”为末,“政刑”则并列为治国的工具。在此,“本”、“末”除了体、用的意思外,还有先后的意思,也就是说,“政刑”、“德礼”互相依存,互为始终,不可偏废。”
朱佑樘深以为然重重地点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