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逛家居城的时候,驻足在一盏小小的双人沙发前摩挲了许久。
沙发小巧精致,颜色也明亮,是他最初想象中家的样子。
那天他不顾陆雪丞反对,坚持把这盏小沙发抬进了家。陆雪丞大概是觉得无伤大雅,随他去了。
可到底不是他选择的生活,心仪的小沙发安置在不属于展小曦审美的奢华别墅里,不再鲜亮可爱,处处透着格格不入的寒酸气。
家里曾经拥挤,填满了陆雪丞用来撑场面的各种物件儿,又在陆雪丞离开后一并被带走,回归到最初豪华冰凉的空落状态。
留下陆雪丞看不上眼的满地杂书和小沙发,陪着展小曦度过漫长的无所适从的未来。
邹妈妈没有让展小曦为难,在那年秋天,房子交付的前一个月离开了人世。
临走前为展小曦留住了一套独属于他的、陆雪丞分不去也搬不走的房子。
留下了一处就算他自己不在乎,但不至于在被抛弃的时候无处安身立命的所在。
现在想想,邹妈妈或许是比展小曦要活得清醒的。
她其实看得穿陆雪丞讲求面上风光的性格,预判得到陆雪丞会选择什么类型的房子,也清楚陆雪丞不会像展小曦一样有心接她过去尽孝。
那也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性格不完美,她尽力包容。
能做的只有在他行为出格时,保全住另一个更加纯稚善良的孩子狭窄的生存空间。
展小曦哀魂似地飘在这里,直到前几天与乔瑾煜闲谈,才恍然记起这套宅子是邹妈妈饱含苦心为他争取来的。
再看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忽然间有了感情。
于是想要好好布置,让它像一个家。
纵使这个家里仅有他自己一位家庭成员。
有些东西不是第一眼喜欢的,但它既然阴差阳错地被命运安排着归属于自己了,就该好好珍惜。
从心心念念的花树到寄予期颐的花草种子,大大小小各种园艺植被装了满满一车。
展小曦开门,物流车停在院外,物流小哥半挂在车门外沿探出头向他问好,问方不方便把车停进院子里来。
展小曦回室内找了大门的锁匙,宽宽的铁栅门缓缓向两侧滑开,留出入院的通路。
物流车进了院子,露出后备箱装载的景观。
四季常开的各色木绣球和三角梅带着鲜活的花苞,随着倒车颤颤巍巍地迎入视野。旁边是一颗挂满果的香水柠檬树,底部是带了大块封土的玉兰、银杏和藤萝,侧边还有艳丽的爬藤玫瑰。
店家精细,每朵花枝每颗果儿都单独包了防护纱网,透出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怯。
庭院的树木是开发商统一栽植的,打理的还算不错,但总归呆板,少了几分生趣。
而今空草坪落了新来的花,一下子便有了独属于屋所主人的风雅。
展小曦望着那些初秋的凉风里依然开得挤挤挨挨的花朵,感觉过去的生命恍如大梦一场。
世间从来就有这样明艳的四季花,这些花也从来没有拒绝过进入他的世界他的家。
是什么原因,让他与这样易得的美好失之交臂了二十多年。在生命力最最旺盛的童年、少年、青年时代,活成了一段朽木枯藤的人生……
喜欢阳光,喜欢绿意,喜欢鲜花。
不喜欢陆雪丞口中“符合你娇软气质”的嫩粉色贝斯。
喜欢投入精力做喜欢的事,偶尔碰壁也觉得爽,流血流汗都无所谓。喜欢面对不公时敢打敢砸、有喜有怒有脾气的自己。
不喜欢被圈养起来,打扮成精致无心的娃娃。
展小曦换了衣服,拆了店里送来的首饰袋。
单颗的闪银耳钉,雪花款式,很小一颗,雕工极好,冰冰甜甜的质感,同时也不失棱角,银质切面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华。
他把耳钉穿入耳骨,许久没有带过耳饰,耳洞后半部分封住了,银针开始穿入的时候有些疼,针头刺进一点点之后就卡住了。
展小曦眼神暗了暗,咬牙猛压指尖,落在耳后做支撑的拇指感觉到湿意,同时也触摸到了银针的金属质感。
出了血,同时也钻透了黏着的骨和肉。
他取下耳钉消毒,用碘伏棉片洗去血迹,拿软膏涂抹耳骨,擦拭干净多余的药膏,不顾疼痛重新把耳钉穿入。
还是疼,但不再是上一次那样钻心的疼了。
回家的“钥匙”,还是留在自己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