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洗衣机比林晃年龄都大。
好消息:还能洗衣服。
坏消息:它会边洗边走路。
林晃跑出来看时,它已经走到快把自己的电线拔了。
院里地动山摇,隔壁狗叫不止,林晃搂着他打小的陪睡玩偶在院里枯坐了前半宿,后半宿梦到邵明曜抡着皮带过来扒他裤子。
凌晨惊醒,他焦虑地翻那些恐吓短信,翻到一条【无论过多久,下次见面,我都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你】时,终于绷不住了,连夜下单十瓶防狼喷雾。
但,转学第一周比想象中消停。
邵明曜自律得恐怖——每天不亮就出门晨跑,晚上还比其他高三生多上一节自习,比林晃早走两小时,晚归两小时。林晃起初还小心翼翼地躲,后来发现完全没必要,他想碰都碰不着。
教室背后那扇窗也一直拉着帘,只有一次午饭时在食堂相遇,林晃排盖浇饭,邵明曜和那两个发小有说有笑地过来,和他一照面脸就冷了,绕开他去排旁边的牛肉面。
学校里,他是邵明曜眼中钉的传言愈演愈烈,唯独邵明曜本人把他当空气。就像那些发了五年的短信,在三个月前戛然而止——原因不必问,他们本也不是一个道上的人,陈芝麻烂谷子里的那些纠葛,再多烦恨,五年总也磨去了兴趣。
这一周,林晃也没从隔壁听到其他人的动静——当年小院住着爷孙,如今爷不见踪影,只添了一条狗陪着孙,原因,自然也不必问。
忘了过去,相安无事,挺好的。
终于熬到周末,林晃把老院彻底清扫出来,赶在返校前,准备去一趟市中心有名的法式甜品店。
庄心眠从前开的店叫“眠蝶”,主营法甜。她过世后,小姑林守萍替林晃重新把店开了起来,林守萍是名义上的老板,实际是林晃在管店,一管就是五年。
如今转来h市上学,店也还是要管,他从小就习惯了到处探店、试品,早就把h市的甜品店列好了,准备一家一家探过去。
林晃提前做过功课,目的明确,打包了一份「黑柠檬」。
小银勺自上而下一切到底,他拍下截面发给店员,先完整入口品尝,再每层刮一点细品。
店员直接打了电话来。
“小老板,照片太糊了,柠檬慕斯,夹馅我看到了百香果和柠檬蜜,还有日本柚子吧?”
“嗯。”
“小方粒是菠萝丁?”
“是胡桃。”
“很创新啊。喷砂怎么做的?”
“竹炭和可可。”
“喷砂有点老套了。”店员声音带笑,“不过「黑柠檬」喷砂都这么处理,只有您母亲会想到在喷砂后加一层黑桑葚和胡椒。”
“妈妈的想法总是很新,但不一定融合得好,比例很难试。”林晃问:“我什么时候能收到样品?”
“明天就发快递,店里现在要忙炸了。”
“嗯。”
林晃正要挂电话,店员又说:“包装袋拍一张。”
“怎么了?”
“刚才照片里露了个角,他们logo挺好看,我最近在准备秋季的新纸袋,找找灵感。”
林晃又拍了一张发过去,多瞅一眼被夸奖的logo,是三只交错嵌套在一起的三角形,线条优雅又利落。
他想着干脆给店里寄回去,就没急着扔,拎着袋子下车往学校走。
事实证明,打破原本的行为模式,果然容易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经过羊肠巷18弄,风把一股尼古丁味送出来,但弄堂里却空空荡荡。林晃敏锐地加快脚步,但身后的人还是跟了上来。
“triangle的蛋糕不便宜,新来的,你好像不像传说中的那么穷。”
“也是,交得起借读费,能穷到哪去?”
跟着林晃的人皮肤黑黄,眼角有几道松垮的皮褶。
林晃迟疑了一下,“高三的?”
那人把手里的小刀一抛一接,“高五的,算教职员工。”
“哦。”
林晃收回视线。
确实挺像,没两年工龄造不成这样。
那人走到他面前,“保护费,懂?”
“嗯。”
“那,麻溜的吧。”
林晃把微信里的两百二十块余额清空,走出巷子,把晦气的纸袋也扔了,一身轻。
手机响了,对方没抢手机,因为“倒贴十块都没人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