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烈日下,干净清爽的青年站在树荫里,拎着两杯冰奶茶,不好意思地低头对她笑,说温度太高,冰都化了,奶茶都晒得好烫,他等会儿重新去买。她听着他的声音,清凉又柔和,像一阵从酷暑尽头吹来的秋日的微风,让人宁静愉悦。
她喜欢这种感觉。
可这种喜欢,却不足以改变她心底最固执的追求。
再次回到北冰洋,她带来了她八岁的女儿苏乐乐。
她挤出一点时间,去学习怎样做一个合格的好母亲,认真地教导她的女儿,像是要以此来反驳什么,或弥补什么,但偶尔有些时候,她仍觉得这是一个累赘,拖累她的实验进度,干扰她的专心工作。
而苏乐乐似乎也不怎么喜欢她这个很少见面,没什么感情的母亲。她处处和她作对,像叛逆期提前到来,反抗她,忤逆她,和她争吵,大骂她的管教与控制欲。
所以她很多时候都会去想,苏乐乐什么时候长大,什么时候成年,什么时候她可以把她送回国去。
她想过很多很多,唯独没有想到,苏乐乐无法再长大,无法再成年,无法再回到故土,只会永远地停留在八岁,变成断肢残躯,变成被活活烧化的一捧灰——
她最想要的,终于变了。
也晚了。
昏沉遥远的记忆构成睡梦,令人醒来时犹沉溺痛苦。
凛冽呼啸的风声里,彭婆婆无声地睁开了刚闭上没多久的眼睛。
帐篷里,斗篷女人刚刚升起的火堆取代了手电光,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枯黑的瞳孔在阴影里微微收缩,注视着破旧的帐篷顶,不知过了多久,才在微微摇晃的光芒里再次闭合。
她从不沉湎伤怀,只会一直一直向前走。
一直一直,走到她想要的终点。
止热寺又名芝热寺,后者应当是它的本名,只是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前者。旅人与当地人混着叫,汉语与藏语混着写,渐渐也就无人在意两者的区分了,只知道它是距离冈仁波齐最近的寺庙之一,永远被雪山的神圣与沉静的诵经声笼罩。
在亲眼见到止热寺前,黎渐川也曾想象过,这座寺庙可能或是宏伟,或是庄严,或是悠久清净,但实际上,止热寺所占的面积极小,大殿很少,僧人不多,从殿前石阶,到披挂的僧袍,一切都布满风霜旧败之感。
若非山壁之下的金顶红墙颇为肃穆显眼,都很难让人将这片建筑联想到寺庙上去,只觉是大山河谷之间沉眠的一颗沙粒,不起眼,却又自有一方清静世界。
围绕着止热寺,四周用隔热材料搭建着一排排的活动板房,越野车就停在了最外围的板房前,没进寺内。
“冈仁波齐是今年夏天开启的暗中戒严。”
封肃秋领着黎渐川三人下车,往里走,边和一些在板房间穿梭的人打招呼,边低声说道:“就在魔盒游戏降临之后没多久,但这里的情况比我们预先想象的还要复杂。”
“上面派人设置了很多明里暗里的检查站和监测基地,转山路线上的茶馆、帐篷,还有小摊贩都被清理了,对转山的人来说,能安排住宿的只有止热寺了。”
“但为了预防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止热寺也被禁止入内参观留宿,基地就建了这些活动板房,毕竟明面上冈仁波齐还是没有任何异常的神山景区。除此之外,不仅是止热寺,这里的其他原住民也都在监控下,天葬台那边也是被盯了很久了,可惜之前没抓到什么实质性的狐狸尾巴。”
“现在是冬天,来转山的人不多,除了实打实的游客,还有一些是咱们的人,平时都混在这里,抓抓心怀不轨的漏网之鱼。”
封肃秋停在一间窗子上插着几面小红旗的板房前,包租公一样掏出一长串钥匙来挑了挑,拽着一个开锁推门。
“先在这儿凑合一宿吧。”
他按亮灯:“条件简陋,宁博士,谢医生,还请见谅。”
谢长生摇了摇头:“无妨,这里很好。麻烦您了。”
他也天南海北地走过,桥洞都不知睡过多少,没有那么讲究挑剔。而且三人之中他受的伤最重,骨头都断了几根,虽然不太影响行走坐卧,但能尽快安定下来休息,自然也是最好不过。
用缠着绷带的手拍了拍钻在自己怀里的橘色肥屁股,谢长生挑了一张靠墙的一米二铁床,放下背包。
板房空间不大,除了一套简单的桌椅,剩下的就全是床,靠墙摆了一圈,中间有个电暖气,随着人体的靠近自动感应开启,发出嗡嗡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