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算深,灯火亦是通明,只是允礼的脸色过于清冷,刘景泰无法自处,跪下认罪:“是奴才的错,请爷责罚。”
允礼俯视于他,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气:“一向,你都是我身边办事最稳妥的人,但李忠这件事,你做的实在欠考虑,一旦给他知道是你做的,必然觉着是我授意,我倒不怕他报复,但我怕他误会。”
隐晦的意思,是怕三春误会。
刘景泰心知肚明,磕头如捣蒜:“奴才现在悔之晚矣,请爷责罚。”
允礼哼了声:“罚你何用,所幸现在李忠没事了,也因祸得福,娶了孙小姐,还进了粘杆处。”
刘景泰抹了把头上的冷汗。
允礼抬抬下巴:“起来吧,一把年纪,说跪就跪。”
刘景泰站起谢恩。
允礼抓起折扇继续轻轻摇着,也不是有多热,大抵心中有事,就是这样吧。
他不出声,刘景泰便于一旁静静站着,忽听允礼说:“云啸果不其然是血滴子,且他已经知道三春的身世。”
两件事放在一处说,惹得刘景泰费心的琢磨了下,对于云啸的身份似乎并无惊讶,允礼一直这样怀疑呢,倒是对下半截话,刘景泰暗暗吃惊,脱口道:“这可不妙。”
允礼停了折扇,欣赏着扇面上的花鸟诗句,神情淡然:“我倒不信他会对三春不利。”
刘景泰讶然:“爷怎么这样说呢?”
是啊,血滴子行事狠辣到让人闻其名而色变,他们是雍正高压统治的虎翼。
允礼目光幽微,待说不说,半晌终于含糊道:“授人以柄吧。”
是想着云啸看三春的目光炽烈又迫切,那是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该有的神态。
刘景泰云里雾里,又不好问的直接,只符合着:“李姑娘那样的人,貌美又聪慧,不过爷真的打算让她一直留在孙家?奴才可是听说孙尚荣是个老色鬼呢。”
但见允礼眉毛突地一跳,想想道:“再等等。”
刘景泰也不知道他想等什么,但明白,眼下不是将三春接出孙家接来王府的最佳时机。
忽然想起另外一事,忙着回禀:“江南苏家有书信来,送信的人讲,是因为苏小姐最近进京了,苏大人希望爷能暂时容留苏小姐住进咱们府里。”
江南苏家,便是杭州府知府苏辕的门第,在钱塘一带名望甚高,苏小姐是作为秀女入京的,苏辕怕女儿住客栈不方便,遂修书一封请允礼代为照顾。
忆及当年,允礼还年少,康熙爷还活着,他曾陪同康熙往钱塘一带巡视,偶然的机会结交了苏辕,心性相投,成为忘年交。
苏辕托付,允礼当不辞,问:“信呢?”
刘景泰道:“在爷的书房,奴才没曾想爷突然回府,奴才这就去取。”
允礼摆手制止:“算了,明儿早再看不迟,那苏小姐现在于何处?”
刘景泰琢磨着:“没登门,大概就是没进京呢,不过眼瞅着礼部初选在即,苏小姐进京,也就在这两日。”
允礼道:“我最近会很忙,若苏小姐来投,你要好生安置,别委屈了她。”
刘景泰忙应着:“嗻,奴才自当安排妥当,爷放心就是,这事奴才也禀给大福晋了。”
女眷进门,告知钮钴禄氏,这是应该的,允礼点了下头,心思打苏小姐身上转移到三春身上,那姑娘亦是江南人,然从她身上丝毫看不出江南女子的婉约秀美,倒像是混迹于京城市井胡同的小混混,同是官宦之女,同是大家闺秀,显然,她从小到大必是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
念及此,允礼道:“过段日子,我想将三春接进府来。”
刘景泰不确定他的意思,揣摩,王爷大概是想纳李三春为妾了,忙送上一副笑面:“那可真是太好了,不过奴才有些担心。”
允礼晓得他担心什么,还不是三春隐秘的身份,允礼仿佛胸有成竹,道:“当年皇上曾说过,罪不及幼及女,之所以将吕氏一族的女人孩子都治罪,还不是因为当时山东那个女匪红妖儿闹的,女人亦可以称王称霸的,皇上才不肯放过吕家一干女眷,而今这事也过去许久,红妖儿也给剿灭,且三春是寄养在山东乳母家中,于吕家,她就像个弃女,即使皇上知道她的身世,也不会翻旧账,若皇上真想责罪,自然有我去承担。”
刘景泰面有凄惶,感叹:“爷对李姑娘,可真是用情至深。”
允礼微微一顿,自嘲的一笑:“那姑娘,总是让人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