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那天,虽非月初,却升了大朝会。
所有官员,如非病重,一律不准告假。
李意清身体已经恢复许多,但脸上仍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
她沉默地帮元辞章拿起玉笏,看他换上绯红色的官袍。
一如他城南事起,意气风发的那日。
元辞章换好官袍,外面的天色尚漆黑一片,只有东边微微泛起的一抹鱼肚白。
元辞章回眸看着她一眼,轻声道:“今日有风,殿下在房中好好休息,我很快回来。”
李意清微微颔首,目送他走在积雪未化的路上,直到身影小成一个点。
起风了。
*
朝堂之上,元辞章出现时,议论的声音忽然小了几分。
他看见了跪在地上的元相,佝偻着背,没有穿官袍。
周边是臣子议论的声音。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元相一生为民,可偏偏被儿子祸害,连荣休都保不住。”
“这也是他活该。你没听说过吗,那孽障手上可沾了不止一条人命。”
“元相纵儿如杀儿,如今真是老得糊涂。”
……
这些声音不算小,元相不耳背,自然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跪在最前方,官帽搁在一旁,头死死地顶着地。
同为议事堂双相的杨崇礼见了往日一起议事论政的同僚跪在地上,有心上前两步,可真走到了近前,却只能长长一叹。
忽然,内宦的传呼声响起。
“陛下驾到——”
还在讨论的臣子瞬间合上了嘴唇,纷纷行跪拜大礼。
“臣等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台御座之上,顺成帝隔着珠帘,冷漠地看着地上跪服的元相。
而后一挥袖袍,落座。
“都平身吧。”
众人连忙谢恩,站起了身。
除了元相。
一时间,朝中无人主动上言,陷入如墨一般的沉寂。
顺成帝沉而肃的视线缓缓从举着玉笏的臣子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元相身上。
“卿可有话要辩?”
元相心疼得厉害,他声音颤抖,道:“老臣无话可说。”
“好,好一个无话可说,”顺成帝微微点头,点了站在人群当中的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此案你俩同办,便由你们来说吧。”
韩珦为刑部尚书,官列从二品,和大理寺卿对视一眼后站出来,沉声道:“陛下,元相之子元昇,苛责其庶女多年,为父不慈,欺瞒元太夫人与元相,为子不孝,仗父荫而斥同窗,为人不义,做错事而不知悔,是为不智,为人臣而不守礼,是为不忠……”
顺成帝打断了滔滔不绝的韩尚书,视线落在元相身上,“卿可听到了?”
元相不敢说话,只能砰砰磕头。
大理寺卿站出身,补充道:“嘉兴六年,元昇仗父其职,打压同窗,恐吓其母,母惊惧,不治而终。”
“嘉兴七年,元昇勾结盐运使,假借官名中饱私囊,事发后找人顶罪。被顶罪之人流放琼州。”
“景和二年,元昇殿试不顺,气极殴打百姓,致死,连累妻儿致死。”
“景和五年,强抢民女罗氏,颜氏。颜氏不甘其辱,自缢于家中。后元昇上门恐吓,致其亲不敢报官。”
“景和八年,与宋氏发生争执,利用职务之便让判官将流放改为凌迟。”
“……”
每一句话音落下,元相干瘪的身躯就会更佝偻一分。
大理寺卿说完,朝顺成帝拱手,“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人证物证具在,皆可查验。”
顺成帝道:“你先回去。”
大理寺卿干脆利落地转身,回到了自己原本该站着的位置上。
随后有官员站出来。
“陛下,元相身为两朝肱骨,却纵子行凶,是为不义啊。”
“陛下,元相满门荣宠,深得君恩,却不思如何报效君王、回馈百姓,实在是可恶,不罚不足以平民愤,不重罚不足以敬效尤。”
“陛下,元相他虽然有错,但是数十年来,他为我朝安定平和立下功劳,请陛下不看他有功,但看在这些年功劳之上,请从轻发落吧陛下。”
“陛下……”
顺成帝看着孟家门生和元家门生互不相让。
一边在说不可不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