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占尽天时,你定要为大虞鞠躬尽瘁的话,眼光必须再放高一些,放长一些。”
男人话锋一转,忽然讲起虞梁大战。
杨培风不傻,所谓“天时”,他心里有数,“因为那个百年之约,要替十一境重新命名,天下高修齐聚。作为东道主的梁国,其中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这一路走来,他所遇见的高人包括眼前这位,已经不少了。受天宫辖制,这些神仙不得贸然介入凡人战争。
但话又说回来,天子犯法,当真就与庶民同罪么?
杨培风又小心翼翼道:“这场大战绝非晚辈所能左右,谈何鞠躬尽瘁呢?”
男人再次转移话题道:“权灵华借刀杀人,青山寨主将计就计。以权家老祖为首的顽固派,被后者杀得一干二净!是非曲直难以论说。你莫与那人为敌。”
杨培风瞠目结舌。
竟是如此?
那么权灵华掌控权家后,莫非就要成为第一个,举起反抗天宫大旗的人?
对方与青山寨主一唱一和,且与大虞兵部牵扯不清——那么大虞皇帝陛下,是要剑指天宫!
想通这一点后,他心中又激动万分。
而对眼下的形势,就更不看好了。
男人十分冷静地指出,“我只给你点明此事内幕,具体能看清多少,那就是你自己的造化。这盘棋该怎么走,亦全凭自己衡量。”
杨培风恭敬道:“培风再谢,前辈指点迷津。”
男人点了点头,不再赘言,起身离去。
破败的道观,仅剩杨培风一人仍处于震惊中,难以自拔。
他每多了解真相一分,就愈发觉得自己羸弱不堪。
其实一个九品武夫,放在任何地方,若一心所求逍遥,那就定能逍遥。一生顺遂。
可他却从未离开过风口浪尖。
九品同那些和自己“对弈”的人相比,与凡人又有何异?
好在如今杨培风暂时没有上桌,且有书楼前辈、智远和尚、青山寨主,甚至从没见过的老皇帝,以及已经故去的杨老太爷等人,替自己遮风挡雨。
杨培风往火堆中添加柴火,平和的目光仿佛越过千山万水,看见了怎么都看不腻的扶风城。
“也不知,小妹现在怎样了。”
子时未至,现在仍是他的诞辰。
母亲在世时从不给他过生日,大约就没这传统。唯有某一次,杨老太爷煮了碗长寿面给他,还恰好被柳新看见。
于是十一岁那年,在东篱书院枯坐了一整日百无聊赖的杨培风,收到了人生中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诞辰礼物。
他至今记忆犹新。
那应该是自己在扶风城,同龄人中仅有的一份友谊。
杨培风思绪越飘越远,最后发出一声感慨。
“光阴似箭呐!”
娴静少女已为人妇,而他却还在茫茫尘世,四处飘零……
一夜半梦半醒后,他扑灭火堆,离开道观。
雪下不止。
梁家的人在找自己,他也要尽快寻到紫衣少女踪迹。
有的事必须问个清楚,才不会留下遗憾。
……
天阴气冷,雨雪霏霏,又一个萧瑟日。
杨培风晃悠出三条街后,忽听得远处响起撕心裂肺的凄嚎,听之断肠。
“哪里来的哭声?”
说来也怪,昨日还人声鼎沸的乐嘉城,一夜后就突然清冷下去了。
他张目四望,这哭声不知从何处而来,凄凄惨惨的,每一个音调都充满着无助与彷徨。杨培风心绪不宁,又仔细听了许久,才从一名老妇的脸上,瞧出些许的端倪。
“你有看见我的孩子吗?”
老妇人一开口,就是神神叨叨的语气。
似乎只有在这时,她才不哭了。
杨培风轻轻摇头,对这突如其来的老妇人感到好奇。
她大概五十几岁,双目浑浊,脸布褐斑,身形矮小。从那花白又乱糟糟的头发不难看出,是个穷苦人家,且精神状态不好。
她穿着老旧的粗麻布衣,与一尘不染的杨培风,与这座繁华的乐嘉城,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见他摇头,老妇人更是神色焦急地拉住杨培风,追问道:“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杨培风眉头微蹙,思索了一下,再次道:“你孩子走丢了?他长什么样子,我可以帮你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