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佩之只觉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虚弱的身体似乎再一次感受到了具实的力量,但他无法睁眼,反而昏昏欲睡。
而在睡意袭来的那一刻,他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马车内的空间很大,岁星扶他平躺在毛茸茸的珍贵兽皮制成的软垫上,他的头发散落开来,露出了额前的墨色刺字,如一朵盛开的黑色梅花。
岁星敛目,秉承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没再多看。
姜无逸驾马,花了两个时辰带岁星转遍了华都的大街小巷,而后来到城郊。
城郊多农田,现下正是适合播种的季节,岁星站在田坎上,眼前等待耕作的田地一望无际,田间来来往往的农夫一刻不停地弯腰耕耘。
杂草正盛,许多人或蹲或趴或跪在田野中,一点点将草挖出来连根清除,这样单纯依靠人力完成的重活累活,让岁星深刻体会到了种地的艰难。
岁星询问身后的姜无逸道:“这里一亩田可以生产多少粮食?”
姜无逸应道:“一石上下。”
燕国行二百步为一亩,一石大概一百二十市斤。
西邑地处内陆,降水量不足,土地并不肥沃,收成如何,完全看天意,即使是丰年,产量也并不容乐观。
岁星看着在农田间穿梭忙碌的身影,继续问道:“为什么大家不用牲畜和工具来提高效率?”
姜无逸虽从小习武,但对这个世界的农业生产要比岁星了解更多,他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虽有铁犁牛耕,但一来畜力缺乏,二来农具简陋,所以大多数农活还是依靠人力。”
“我提出这个问题,似乎有点何不食肉糜的感觉。”岁星听闻,无奈一笑,迎上姜无逸的视线,进一步解释道,“及天下荒乱,百姓饿死,帝曰:何不食肉糜?其蒙蔽皆此类也。”
岁星之言听在耳里似乎有些大逆不道,姜无逸眼观鼻鼻观心,静若未闻。
在田地里转过一圈后,已近黄昏,岁星和姜无逸回到马车旁,看见浑身浸满血污的沈佩之正蹲在田埂上。
岁星打招呼道:“你醒了?”
他站起身来,循声回望,朝她拱手道:“草民沈佩之,拜见侯爷。”
岁星摆摆手:“免礼。上车,我们回去。”
沈佩之站在原地没有动:“草民会脏了侯爷的马车,便在车后跟着吧。”
岁星先行一步上了车,而后朝他伸手道:“无妨,人比车要珍贵许多。”
沈佩之低眉,又是一拜:“多谢侯爷。”
他并没有借岁星的力,自己上了马车,在角落中端坐。
岁星攀谈道:“你感觉好些了吗?”
方才在马车上,沈佩之陷入了久未有过的沉睡中,以至于当他睁开眼,看着身下的毯子,恍惚间犹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他身上的伤口已止住了血,在以令人咋舌的速度结痂,这让他不由想到入睡前岁星清亮的目光与涌入体内的暖意,心中有一些悬而未决的猜测。
他低声道:“回侯爷,已好多了。”
岁星并不意外地点点头,而后继续问道:“你方才蹲在农田旁,在干什么?”
沈佩之简洁应道:“看土。”
在他意料之外的,岁星并未因他的回答而兴味缺缺抑或显露轻视,反而听她饶有兴趣地追问道:“看出什么了?”
沈佩之抬眼,望见岁星认真的神情,不免正色道:“此处的土显棕黄色,质地较为疏松,盐碱含量高,有些贫瘠。”
岁星扬眉,询问道:“你对土质有研究?”
“家父——”沈佩之顿了顿,犹疑一瞬,接着道,“家父是原大司农,负责农桑水利事,草民得以耳濡目染,了解一二。”
岁星虽看出此人有些来路,却没料到原来是这等背景。她沉吟道:“你可知应如何治理盐碱地?”
沈佩之想了想,应道:“依草民拙见,其一,可引水种稻洗盐,不过在此地实施不易,需注意引得进、排得出、排得畅,否则将造成次生盐碱。其二,可开沟排盐,碱地四周犁深为沟,以泄积水。其三,可淤灌压盐,用注填阏之水,溉泽卤之地。其四,可深翻窝盐,以提高淋盐效果,用下层土来改良表土。”
岁星随着他说的举措一条条认真细想,作为已接触过相比此地而言更为先进的文明的人来说,即使没有深厚的专业知识储备,也足以让她大概判断出这些方法的准确性和可行性。
她暗自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可有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