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蒙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
若非那场突如其来的脑疾将他拉回现实,他似乎还真未曾在心灵深处与王守仁有过如此深刻的碰撞。记忆中的自己,似乎与这位大儒的交流总是浅尝辄止,如同两颗流星在夜空中擦肩而过,留不下任何痕迹。
然而,此刻王守仁那泪光盈盈、满是感慨的眼神,让林蒙如堕云雾之中。他不禁疑惑,难道是那日西山之行的风,无意中吹散了彼此的心扉,让真知悄然降临?
“恩师,”王守仁的声音如泣如诉,仿佛每一字都带着千钧重量,“起初,我那颗浮躁的心,对您为何将我引至此地教书,充满了不解。心想,翰林院的日子已让我筋疲力尽,再往返西山,岂不是徒增辛劳?我心中对您,多有微词。”
“然而,今日,当我站在这片圣地,看着学生们对您的敬仰,我才恍然大悟,恩师您这番苦心孤诣,实是深谋远虑。大道至简,知行合一,这些道理,我虽有所领悟,却始终缺少一剂点睛之笔。”
林蒙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愿闻其详。”
王守仁的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他郑重其事地说:“这,才是恩师学问的精髓所在——同理之心。道,非虚言,而在于仁政,仁政之基,在于民心。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若读书人不知民心,仁政便成了空中楼阁,坐而论道,有何意义?”
林蒙的身体再次剧震,心中暗骂:“卧槽,你这说法,简直让人不得不服!王圣人,果然非同凡响,三言两语,便能将道理剖析得淋漓尽致。一番瞎琢磨,一番深思熟虑,最后汇聚成这般的理论,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王守仁继续阐述:“自西山归来,我既教授孩童,也与矿工、农户交谈,方才明白,他们所追求的,并非是虚无缥缈的太平盛世,而是实实在在的温饱无忧。我们常言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大治之世,他们却只关心今日能否多一口肉,明日能否为家人添一件衣。这,才是真正的民心所向。”
“然而,今时今日,方才恍然大悟——错得离谱,天下的真正太平,源于急切回应民众的心声,顺应民愿。那些书生之徒所渴望的盛世,却未必是百姓心中的乐土。他们追求的所谓‘大治’,往往是源于自身的渴求,而非真正属于百姓的向往。”
“书生林蒙陷入沉思,他求学时也曾憧憬,若能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那便是理想中的太平盛世。然而,直至此刻,林蒙方才领悟,那不过是书生的一厢情愿。他未曾品尝过饥寒交迫,故而未曾懂得,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若在往昔,有人向林蒙宣讲,仁政的本质不过是饱食暖衣,林蒙必定嗤之以鼻,认为那是粗俗之见。然而,此刻林蒙方才领悟,真正粗俗的,是他自己。因为生活在温饱之中,便忘记了百姓最基本的渴望,反而空谈仁政,这不是南辕北辙又是什么?”
“圣贤有云,正心诚意,方能齐家治国平天下。但如何正心,如何诚意?林蒙此刻方有所悟,正心诚意,便是同理心。只有深入民间,感受百姓疾苦,林蒙才能体会仁政的真谛。”
“因此,在知行合一之前,先需明了大道至简,而大道至简,源于同理之心。如此,林蒙方能施行真正的仁政……此刻,林蒙终于明白,恩师不欲他在翰林院中虚度光阴,高高在上,自诩清流。特意命他等下山,亲身体验民间的艰辛,这正是恩师的良苦用心。”
“……”林蒙那瘦小的身躯微微颤抖,腰间似乎传来了隐隐的疼痛,他不禁暗自思忖,这样下去,会不会真的患上肾虚?
一旁的唐寅听罢,脸上泛起羞愧之色。
原来如此,王师弟的悟性果然非凡,自己却始终未曾领悟。自己自诩才情横溢,聪明绝顶,却未能体会到恩师的苦心。
他带着满满的羞愧,对着林蒙连连拜倒:“恩师,学生罪该万死,竟不知恩师的苦心所在……”
林蒙心中暗笑,其实……为师也并未真正领悟这层道理,恐怕也没几人能如此领悟,你不必太过自责。
“不错!”林蒙索性放下了架子,微微扬起下巴,望向房梁:“那就好好努力吧。”
同理之心?
哎,这道理怎么就没想到呢,说得……真是掷地有声。
………………
一封紧急奏报匆匆递至萧敬手中。
这是来自贵州的紧急情报,由中官杨雄星夜兼程送至。
“总兵林景隆公然违抗巡抚令旨,擅自率军出战,贵阳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