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气,喝了一口虞氏递给他的茶水,继续喘着气说到:“你定要好好待她,以后,她学医也罢,嫁人也罢,让她做个富贵闲人,也不枉——”
话未说尽,薛毅面如金纸,满头大汗,呼吸猛地一窒,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伴随着虞氏凄厉的一声“毅哥!”,他软软地倒在了她的怀里。
还未到达知了巷的虞府,薛毅,薛怀瑾,一个俊逸内敛的,二十七岁的男子,带着终于得见妻儿的满足,带着未能看着儿女长大的遗憾,带着对妻子无限的歉意和不舍,带着对泯州失守、故园不再的遗憾,辞别了这个离乱中尚存片刻安宁的世界。
灵堂上,舅母段氏眼泪跟断了线一般,痛惜地搂着定儿,拉着云初在蒲团前,静静地跟着母亲焚化纸钱。虞氏的泪已流干,麻木地将一张张纸钱化给自己的丈夫。大舅的三个儿子:晚苼、晚莱、晚意磕完头,便站在旁边打量这个素未谋面的表妹:她看起来又黑又瘦,一张因为营养不良的小脸瘦得只看得见两只大眼睛,头发被剪得很短,活脱脱一个黑瘦猴子一样。宽大的孝布在她身上倒像是孔明灯的罩子似的,正值五月底六月初,灵堂焚烧纸钱的热气好像随时要将她升起来飞走一般。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表妹曾经在死人堆里翻找过活下去的机会,好容易遇到贵人,乍到汴梁,父亲便撒手人寰。舅母给她沐浴更衣的时候,女孩的脚底全是快要痊愈的血泡结的痂,身上更是皮包骨,堪堪活到能有人给她续一条命的地步。
薛云初在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上了马车。她慌乱地看着爹爹逐渐灰败的面庞,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枯瘦的手。喃喃喊出一声:“阿爹。”那一刻他已经口不能言,用深深的,悲悯又不舍的眼光一直看着自己,嘴唇颤动着,直到眼睛里那点光熄灭,手垂下。云初不敢相信父亲就这样去了,在破庙里,无数次爹爹咳得面色惨白地背过气去,吓得她哭泣不已,呼唤着昏厥过去的父亲,最后他都能被自己唤醒。偏偏这一次,她如同喉咙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她想要大声哭嚎,但无论如何都呼喊不出来。爹爹真的走了,那个把他从泯州一步一步带出来、那个为了她,丢下自己全部盘缠给流民只为保住她的父亲,真的走了。
她又累又痛,长久以来的疲惫和高度的紧张,以及失去至亲的悲伤,在这一刻积累到最高处,最重时。她向后一倒,坠入无边黑暗,昏了过去。
直到舅母给沐浴更衣过后的她挑掉脚底的木刺时,她才有一点点的知觉。是的,她到汴梁了,泯州那个三进的院子和那个温和的爹爹,都是过去了。
薛毅的丧事办得非常简单。汴梁城里除了虞家,没有他的亲眷朋友,同知诗友,所以停灵三日后下葬,寥寥几人的送葬队伍将他葬在了在汴梁城外东南,虞家祖坟附近的一片竹林旁边。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怀瑾定然会喜欢此地,妹妹、初儿,再莫要伤心了。”段氏劝慰着她们母女,说着自己又背过身去拭泪。
6月中旬,汴梁暴雨如注,连续数十日不见停歇。虞绍铨代表薛家到袁府登门致谢,过几日,袁府又一次登门致谢。袁无错知道袁家乃当朝太医院的一名太医,虽然名不见经传,但医术能在大萧的太医院立足一二十年,可见为人处世及行医都是有些功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