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衍抬手晃了晃碗里的酒,眸光平静,轻笑着开口,“我第一次与人饮酒,便是用碗,而第一次饮的酒,便是烈酒,烈酒配碗,痛快至极。”
老方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穿破层云,顺着山腰传远。
“没想到你们钟鼎之家的子弟也能如此豪气,来,用碗走一个!”
贺衍拿起酒碗与他碰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弯唇笑了笑。
年少时,不所谓不豪气,有一分孤勇,便能独登九州。
打马过荒川,登崖且吟啸,三分自恣肆,七分醉逍遥。
那时,好似没醉过,没输过,没怕过。
与陈规相悖,与世俗相较,斗酒十千,醉马长游,不败年少。
他微微一怔,烈酒入喉,竟能感觉到死寂已久的胸膛泛起一丝灼热。
原是,心中还留有年少时的余温。
可那余温太微太小,已然无法点燃心火,不过流星一刹,提醒着,他也曾滚烫过。
月华影转,星河明淡,看台四处散着酒坛,连山风也染了几分薄醉,肆意乱舞,吹散流岚。
老方靠在栏杆上,吹着夜风,短衫微扬,喃喃开口,“贺参军,你真要一辈子守在这里?”
贺衍眼眸半阖,支着额角,散乱的坐在软垫上,白发飘扬,恍若谪仙。
闻言,他头也不抬的开口,“一辈子而已,不过转瞬即逝。”
老方转头看他一眼,目光深沉,叹息一声,“你的将军当真值得你将后半生的年华空度,独守青山?”
贺衍闭着眼睛笑了笑,青衣飘摇,轻叹一声,“我随我心,又何来的值与不值。”
随后他抬眸看着靠在栏杆上饮酒的人,嘴角扯出一抹浅笑,“你后悔来这里了?”
老方嘿嘿一笑,眼中有情绪一闪而过,“我的将军可不比贺参军的将军,他可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哦?我的将军给我留了什么?”贺衍抬眸,直直的看着他,目光平静随和。
老方仰头喝了一口酒,走过去坐下,笑着开口,“我这人,除了一身武力,没什么别的本事,跟着将军冲锋陷阵,才让家人过上了吃喝不愁的生活,将军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只是,我是一个粗人,没有贺参军高风亮节,难忘旧主,守了他多年,也算是还了情分,如今,我想下山了。”
贺衍抬手倒了一碗酒,眸光浅淡,音色轻缓,“好,路在前方,我不拦你。”
老方抬眸看着他,目光沉沉,“贺参军大度,只是,还望贺参军再大度一回,将你的将军留下的东西告知一二。”
“是替你的新主问的?”
贺衍拿起酒碗喝了一口,抬眸看着他,微微笑了笑。
老方一惊,眼眸微眯,“你,你为何一点也不惊讶?”
贺衍敛了敛衣袖,抬眸看着冷风肆虐的山野,轻轻扯了扯嘴角,“藏在这里的蝇营狗苟之辈,可不止你一人,从他长眠于此,便未曾停歇。”
他看着面色难看,慢慢握向腰间匕首的人,抬手拨了拨手边酒坛,不在意的笑笑。
“难道只许你们盯着我,不许我盯着你们,怎么,如今按耐不住了,想来直接威逼?”
老方一改刚刚憨厚质朴的模样,沉着脸看着他,幽幽开口,“既然贺参军知晓,我便不兜圈子了,你……唔……”
话还没说完,他一下口吐白沫的倒在地上,四肢抽搐不止,目光死死的盯着悠闲喝酒的人,“你,唔,你,下毒了!”
“既然清楚自己的身份,何必还要来我这里讨苦吃?”
贺衍看他一眼,随后收回目光,静静地喝着碗里的酒,丝毫不管在地上抽搐不止的人。
待酒喝尽,他才悠悠起身,一身青衣萧肃无比,一步步的朝他走去。
“唔,你,你想干什么?你如果杀了我,你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是吗?”贺衍蹲下,拔出他腰间的匕首,抬手送进他的腹部,未曾有丝毫迟疑,滚烫的鲜血顿时溅了他满脸。
“啊啊啊!唔唔……”
“嘘,别叫,勿要扰了这满山英灵。”
他抬手捂着惨叫不止的嘴,平静开口,白发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犹如红梅落于雪上,带着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手下的人不停挣扎,看着平静无比的人,却让人浑身发寒,突然触到那双冰雪寂灭的双眼,他瞳孔猛然一缩。
“唔唔,你,你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