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动静,盛帝抬头望去,只见女子肩覆金色狐裘,从屏风后面缓缓走来。
身姿高挑,步伐从容,额前金色花钿微闪,面上带着温良笑意。
他轻笑一声,抬手将手中折子扔在桌上,挑眉打趣。
“阿榆这是千呼万唤始出来,朕若不传唤,你是不是准备一直不来见朕?”
叶昭榆抬手行礼,嘴角敛着几分笑意,发侧微挑的流苏静静垂在空中。
舅舅不说起,她便一直维持屈膝行礼的姿势,没有丝毫不耐。
盛帝看着垂首行礼的小丫头,礼仪堪称完美,无丝毫错处,哼笑道:
“眼下倒是有了几分乖巧,过来坐。”
“是,舅舅。”
叶昭榆刚一起身,殿内宫女便走上前,为她解了狐裘拿在手中,静静立去一旁。
她步伐轻快的走过去,浅金色裙摆铺了满座,袖上大片大片暗金色莲花自袖口一直蔓延至肩头,繁复神秘,大气辉煌。
随着她的动作,鎏金镂空腰封掐着纤腰,上面坠着金色铃铛,荡出悠远飘缈的回响,在偌大的宫殿中,空灵入耳。
她坐在矮几旁,仰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咧嘴一笑。
“前段时间一直病着,怕将病气传给舅舅,这才不入宫门,这不,我一将病养好,便来见舅舅了!”
盛帝抬手点在她的额头,睨她一眼,“你倒是会抢功。”
叶昭榆朝他嘿嘿一笑,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
“这说明我和舅舅心有灵犀,我一想来见您,您就立刻派人来接我了!”
窗外飞雪与风鏖战,寒意与萧瑟激缠,偶有几道人影裹着寒衣,匆匆行过。
盛帝接过热茶浅呷一口,侧头瞥了一眼认真喝茶的人,语气软了下来。
“身体可养好了?”
叶昭榆理了理散乱的裙摆,面色沉静,眸光波动,弯了弯唇。
“都好了。”
盛帝叹了一口气,上挑的桃花眼比之太子,多了几分萧肃与威严,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
“世人站的远,只看见你一战成名,加官进爵,哪知锦衣之下,遍布伤痕。”
她的任何消息,他都知晓,自然也知她有过濒死垂危之际。
一将功成万骨枯,那高位岂是不见血便能坐上去的。
叶昭榆长睫轻颤,眼睑下的疤痕还留有一抹余韵,向众人昭示,这具身体,它经历过风暴。
只是风暴结束后,她再也做不回原来的自己。
她抿唇笑了笑,将翻涌的心绪压下,散漫的坐在矮几旁,身姿慵懒,青丝微扬,撑着下巴看着上位的人,杏眼眨了眨。
“那舅舅心疼吗?”
盛帝抬手覆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威严的眼中扯出一丝自责。
“自是心疼。”
“那舅舅便补偿阿榆。”
“想要什么?”
“唔,我近日听了一些风言风语,我不开心,舅舅替我将造谣的人揪出来痛打一顿。”
盛帝动作一顿,垂眸看着笑意盈盈的人,片刻后,哈哈大笑起来。
好一个反客为主!
今日叫她来,除了看看她,还打算盘问一番,那传言是否属实。
她与西域君主,是否真有往来。
没想到她一句话,便将一出问责变成了告状,瞬间将主动权握在了自己手中。
叶昭榆端起茶盏浅呷一口,杏眼微弯,懒洋洋地开口。
“舅舅,不信谣不传谣,谢归,确实是黎州谢氏之子,也确实为守故土,战死沙场。”..
这句话,哪一个字都是真。
自他踏入中土,便一直用谢归的姿态与身份对待中原的一草一木,并无半分逾矩。
西域君主不曾出现在中原,守城御敌的亦是谢归。
他无愧于心。
可人的真心最禁不起世俗的猜忌,一旦暴露在阳光下,那颗心便要被千万人践踏。
所以,谢归葬在了黎州,虽死犹荣。
盛帝眼眸幽沉,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帝王该有的深究与猜忌。
“阿榆,他是你从西域带回来的,仅你一言,朕可无法判断真假。”
他是宠爱纵容这小丫头,但凡事都有个度。
超过了那个度,他便不是舅舅,而是一朝天子。
皇帝最不能容忍的,是欺君和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