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一夜,风也刮了一夜,次日午时,雨停风静,周围像水洗过一般,空濛缥缈。
一道圣旨猛然从宫中传出,再次将盛京的平静打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嘉公主端贤表仪,才德兼行,今恰逢召楚三皇子求娶,陛下愿成两姓之好,加皇长公主,特赐六十六城嫁妆,和亲召楚!”
此圣旨一出,盛京一片哗然,城中顿时掀起了千层风浪。
我大盛百年不曾有公主和亲,今弹丸之国竟求走了我大盛公主,这让我大盛颜面何存!
叶小侯爷乃戴罪之身,前往南坻赎罪合情合理,那召楚凭什么能带走我大盛公主!
永嘉公主这是在替太子殿下赎罪啊,毕竟是太子杀了召楚的尚书令。
杀了就杀了,召楚能拿我大盛如何!若定安侯府还在,谁能让公主和亲!
就是!就是!
……
层层朱红墙阻断了百姓的愤慨,连绵风雨吹红了池中浅荷。
萧瑶一袭红裙坐在金殿之中,任由周围侍女为其上妆,面上不起丝毫波澜。
她连自己都舍了,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她舍不下。
盛帝沉着脸,踱步从殿外走来,看着镜中明艳无比的女子,好似一瞬间长大成人。
他眸光暗了暗,缓缓启唇,“召楚不过一介小国,不足为惧,永嘉,踏出城门之前,你若后悔了,都可以回头,你依旧是我大盛最尊贵的公主。”
出了城门,她便不可以后悔,那是她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完。
萧瑶抬眸看着镜中的自己,拿起一张胭脂纸放在唇边抿了抿,音色寂然。
“懵懂半生,不知风雪,人间一趟,滴苦未尝,好不公平。”
她转头看着站在殿中的人,步摇在空中划出一个清浅的弧度,嘴角扯出一抹笑来。
“父皇,我能求到您的赦免,我也是有用的,对吧?”
父皇答应她会重审此案,他们若真无罪,便会从轻发落。
太子不会永远被废,待此次四海风浪一平,哥哥依旧是中原的太子殿下。
君无戏言的。
盛帝目光暗沉的厉害,看着她死不悔改,一甩宽袖离开。
“永嘉,朕应了你的请求,皆是因你拿先前的许诺来逼朕,你若铁了心要选这条路,朕不拦你,只是,出了盛京城门,朕便不会再管你。”
“好。”
午时一到,公主踏上马车,直到蜿蜒的长队浩浩荡荡的出了城门,都未回头。
圣旨一出,仅六日的时间,礼部便连夜整理出了六十六城嫁妆,绵延数十里外。
那日盛京万人空巷,纷纷站在两道观望,无数百姓追着召楚使团骂出数里之外。
直至落日轮转西楼,站在城楼上才再也望不见长队的身影。
骂声也停止了,只余声声悲戚叹息离别。
夜里,城中灯火亮起,一轮弦月挂上枝头,天光明淡,满空星子。
叶昭榆抬手将祠堂内的油灯点燃,脚边紧紧贴着一个白团子,火光一照,瞬间映出它那双红彤彤的眼睛。
叶昭榆转头看着祠堂中层层叠叠的牌位,最下一排又添一人,指尖微微发疼,心中酸楚难捱。
丹娘领着一高挑纤细的女子从门外走来,两人看了一眼堂中牌位,纷纷抬手朝着牌位一拜,随后又转头朝着堂中之人拱手。
“姑娘。”
叶昭榆敛着一身素白转身,好似雪域中的一片薄雪,看似将要消散,实则落地成冰,辅以冰原百丈,万物不可撼动。
她抬眸瞥了一眼站在丹娘身边的女子,与她的脸如出一辙,身形也极为相似,就连那双眼睛也不偏不倚,刚好是双水润的杏眼。
她朝她点了点头,沉声开口,“待在祠中,饭菜会有人送到门口,无人敢踏进这里一步,三日后,我便归。”
萧徜给了她半月服丧,期间不会有人来打扰,所以不会有人识破她的伪装。
“领命。”
两日后,距盛京百里之外,蜿蜒的长队趁着夜色扎营休整。
山风伴着孤月呼啸,四周树影婆娑,虫鸣四起。
慕容常风穿着一身绛紫色锦衣,手中拿着一把水墨丹青折扇,抬头看着漫天的星子,又回头瞥了一眼停在一旁的棺材,弯了弯唇。
你走的那天,是晴天,往后召楚也必将是晴天。
尚书令,安心去吧。
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