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了章林一,眼里射出红光。
早就喝的七荤八素的一群人又是一阵哄笑,但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笑什么,就连那吃了鳖的男人也“嘿”了声,大笑起来。
章林一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找不到北了,他想站起来回屋,但意识越发模糊,力气耗尽,最后只能傻兮兮地看着眼前的人,咧着嘴角,也跟着笑起来。
堂屋一片热闹红火,里屋却寂静如水。
一道墙将两边分隔的泾渭分明。
真桃身穿大红棉袄,头戴红花,双手轻轻搭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坐在床沿,静止地像个雕塑。
倒不是她不想动,而是不敢动,她怕她一动,这床就塌了。
真桃刚坐上去的时候,这床嘎吱乱响,吓得她跳了起来,再一看,这的床脚都已经腐烂了,还断了半截,只用了几块石头块勉强撑着。
等她再将屋子仔细一看,心就凉了半截。
房门是破的,门板上一道道沟壑般的缝隙像用刀劈开的。墙面扑簌簌正在掉灰,床头上方的大红喜字也粘不住了,哗啦一大半耷拉下来。再往上,屋顶上的檩子裂开了,摇摇欲坠,正中央缺了几根椽子,瓦片也不知去向,大窟窿用秸秆和枯草堵成一团。
这是她的新房?是她即将开启新生活的港湾?真桃很难接受。章林一怎么连房子也不修修?虽说他一直在宁波,可提早让她负责修也是可以的啊,真桃搞不懂。
婚礼带来的激动与兴奋被彻底浇灭了,有一瞬间,真桃怀疑章林一是不是把他的承诺忘光光了,又或是她太相信他了?
她看着这间破败的屋子,想着自己为何要嫁给章林一,忽然就有些一言难尽。
那天章林一和覃妈妈走后,真桃告诉了父母她为什么选择章林一。
她的想法很简单。一是她肯定是要找个本村的,因为她家是村里唯一的外姓人。据说由于洪水泛滥,她家祖辈四处举家换地生活,直到她爷爷跑到章家村,就再没走了。
虽然村里也没人欺负他们,但多少还是会被差别对待,比如在算工分时,经常会给他们家少算一点。这些年,吃的都不够了,工分还少……真桃一家也是很艰难。
二是她姊妹三个,大姐已经远嫁,弟弟刚初中毕业,因为没钱,不打算再读书了,准备在家种田。但她想让弟弟学门手艺。正好章林一有,她能找个不花钱的师傅。
三是她自己也不想种田了。
真桃出生在战争年代,一天私塾都没上,新社会到来,她也没赶上上学,是扫盲班的漏网之鱼,直到现在,她只认识自己的名字,也只能在家种田,作为农村人,她什么都干不了。
村里人天天头朝黄土背朝天,可天天下地,把地都快刨光了,吃的还是越来越少,时常还会饿肚子。真桃觉得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村里人都说种田是农民的本分,不管有没有吃的,都要种,但真桃不这么认为,她不想再种田了,她想改变。
所以当她看到焕然一新的章林一,看到了农民也能有不一样的活法,就毫无保留地答应了。
真妈真爸听着,叹了口气,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就你主意大!既然都选了就不要后悔,好好过日子。
真桃当时很坚定地点头,现在,她觉得还是过于幼稚了……
“真是!赚了几个臭钱尾巴都翘天上了,结个婚搞这么大阵仗,也不怕将来被人笑话。”真桃正想着,墙外忽然传来女人的声音。
真桃动了下,侧了侧耳,听出来是章林一大娘雷秀英的声音。
“你看到他的钱了吗?不会是假的吧?要真有钱,连这破房子也不修修?也不给我们表示表示?敢情我们白养他们兄妹仨了?”雷秀英刻薄的声音透过脆如纸的墙体又传过来,真桃神情暗了几分。
“孩子大喜日子,你少说几句不行啊?”是章林一大伯章汉生的声音。
“我不说你敢说?你心疼你那死去的弟弟,我又不心疼!”雷秀英冷哼一声,又继续:“结个婚都不把你这大伯放在主位,几个意思?还有我以为那真桃有多聪明呢,还不是被章林一表面给唬住了,其实有个屁的钱,将来有她后悔的时候!”
“行了,行了,要不是你平时对他们三个刻薄,他会这样对我吗?这里不需要你管了,你回去吧!”
真桃听到章汉生低斥一声,接着一阵窸窸窣窣,慢慢就没了声音。
真桃眼眸低垂,看着地面,想到章林一给她家的彩礼,光现金就给了一百,能拿出一百,也不修修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