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外婆说中央公园今天有耍狮子,很热闹,吃完早饭,黄杨和江羿绵就揣着零花钱出了门。
这是黄杨第一次收到零花钱。
孤儿院里的孩子,每天能有饭吃就很满足了。他们每个月可以领到国家和政府的补贴,残疾或者智力障碍的比健全的孩子稍微多一点。这笔钱会直接打到福利院账上,张院长从来到医院那天起,就把每一笔花销记在小黑板上,一分一毫写的清清楚楚。
孩子们看不懂为什么张爸爸要每天在黑板上涂涂画画,也不知道这是和他们息息相关的东西,黄杨也是到上小学以后才看懂了那块小黑板。最开始补贴只有几百块,随着国家富足和物价升高,后来慢慢涨了,去年黄杨离开孤儿院,当时小黑板上已经涨到一千块。
最开始的200块,在黄杨小时候,和现在的一千块是一样的价值,更何况这是国家给集体养育孤儿的补贴,其中一部分是给孤儿院的。张院长精打细算,考虑吃饭穿衣,考虑营养健康,还要考虑各处日用,只能勉强能让孩子们吃饱饭,哪里有多余的钱作为零花钱。
天天吃的是米饭面条土豆南瓜白菜,三天能吃一次荤菜,单一饮食结构下的小孩子,自然嘴巴馋得狠。
他们什么都想吃,院墙外青皮的桃子,长了虫的别人不要的李子,厨房最高处的白糖罐子,铁门外穿街而过的红彤彤的冰糖葫芦,隔好远都能闻到的香喷喷的麻花,老爷爷大声吆喝的“最好吃”的糖糕……太多太多诱惑了。
就算每天都把饭吃的干干净净,无论好吃还是难吃,一颗不留,还是很馋。
实在太想吃了,他们就想各种办法。用筷子把土豆块串起来假装是糖葫芦,面条拧在一起假装是麻花,把午饭时留的玉米粒晒干再丢进火里自己做爆米花,馒头撕成条做辣条……太多太多“妙招”了。
有时候,一般是某个周五,外面有很多孩子放学的时候,张院长会给他们一块钱。那一天,5毛钱一包的辣条十几个孩子分着吃,一人一根,最后舔袋子的人只能是石头剪刀布胜出的那一个。其他人则是羡慕地盯着那个“幸运儿”,他们面黄肌瘦,唯有一双眼睛很亮很亮。
黄杨不参加最后的“比赛”,他一般和手脚残缺的孩子待在一起。这些孩子往往呆在角落里,不会哄抢,话也很少,黄杨靠着平时帮助他们,可以得到这一包辣条的袋子。
放学的点,路过孤儿院的学生被父母牵着,每次都远远绕开。里面的孩子却守着铁门,盼望他们能走近一点,让自己看一看他们手里的零食,闻一闻那些没吃过的味道。
黄杨扪心自问,会羡慕吗?羡慕外面的小孩有爸爸妈妈吗?他觉得不是,羡慕的是他们手里的食物和他们身上暖和的衣服鞋子。因为物质无法得到满足,所以根本不去渴求精神。
他们只是想,如果我也有爸爸妈妈,是不是也可以吃很多好吃的?那样的话,我也想要有自己爸爸妈妈。
再长大一点,这些孩子成了众多学生中的一个,他们往往学习中等,沉默而怯弱,与其他孩子格格不入。他们还是没有零花钱,但是他们得到了部分自由,开始想更多的办法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帮别人跑腿,偷东西,打架抢劫,都有可能。也有可能他们是被欺负的那一方,被别人使唤,被别人偷走东西,被别人抢劫。共同的地方是,他们可能早早的就进入社会,不再接受教育。
坚持下来的好孩子和坏孩子,国家会供他们读完初中,初中之后,高中还是职业中专就看他们自己了。
黄杨是其中幸运的一个,他的成绩中上等,初一大辍学里没有他,初三老师劝人去读中专没有他,中考完去外省打工的没有他,他在高中的升学名单里,他是第三名。
高中是不免除学费的,黄杨要给自己攒学费,所以中考完他就开始打工攒钱。
6月到9月,三个月,他攒了3千多。开学的时候,只刚好够学费和住宿费,交完兜里就剩下300块。
张院长来到学校,把黄杨每个月的补贴递给他,一共900块。另外又给了他200块的零钱,说他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这是孤儿院给他奖励。
黄杨不要,他知道900块里有一部分是给院里的,现在张院长全给了他,他不能要。那两百块,大概是张院长自己的工资,他更不能要。
张院长拍拍少年的肩膀,“黄杨是院里最有出息的,将来肯定能赚好多个两百块。”
说完把钱塞进黄杨洗的发白的外套口袋里,“拿着吧,新学期肯定有很多要用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