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黄杨站在原地,只用眼睛瞪着他,明显不打算过来打人。
所以他又打算不理我了吗?江羿绵轻轻皱眉,还不如把我打一顿呢。
于是江羿绵往前一步,“对不起,我不该逼你。”
他一往前黄杨就后退,他走一步黄杨就退一步。
江羿绵只能停在原地,“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哪个男人会在亲了人之后说“我爱你”?黄杨直觉这句话不可信。
江羿绵对我,最多是“喜欢”,以及一直得不到的不甘心,哪里可能是“爱”?
朋友之间不可能有亲吻,黄杨后知后觉,我们真的没法做朋友了。
黄杨一句话不说,一直在发呆,好像既不打算打人也不打算骂人,江羿绵只能再次尝试向前迈步。
“你是不是生气了?要不你……”
“别过来。”黄杨打断了他的话。
江羿绵立刻站住不动了。
头顶的红绿灯变了颜色,光线打在黄杨的脸上,唤醒了他仓皇的眼睛。
“我们暂时还是先别见面了,”黄杨对江羿绵说,“互相冷静一段时间。”
说完他没等江羿绵的回答,转身走上了斑马线。
红绿灯变了两轮,终于等到一个过马路的人。
那人神色慌张,脚步急促,紧咬着下唇,像落荒而逃。
江羿绵站在原地,想抬脚去追但又停下。
以前他看到黄杨离开,背影常常是挺直的,压不弯的脊梁撑起了单薄的身躯,让这个人在气质上呈现出了“不好欺负”的印象。
现在江羿绵看到的背影没有了那种傲气,看起来就很好被欺负。
被人冒犯之后,大多数人的反应是生气,愤怒,恶语相向,甚至拳打脚踢。
黄杨的反应却是落荒而逃。
他为什么不发火?难道这十几年,黄杨就是这么过来的吗?难道被欺负了也是自己默默难过吗?
怎么会有人,连发火都不会呢?
江羿绵突然感觉到一种淡淡的、绵长的疼痛。
像手指上长出倒刺,明明是小小的伤口却一直好不了,会持续不断地提醒主人这个创伤的存在。
红绿灯下的男人突然伸手捂住心脏,他紧紧抓着布料,手上青筋暴起。
黄杨推开江羿绵那天,遇到了书里写的雨巷。
攒了一傍晚的雨终于舍得落下来,雨雾把黄杨的头发打湿,也把黄杨的心打湿。
我和江羿绵做不了一辈子的朋友了,他想,我只能退出江羿绵的生活了。
黄杨没有油纸伞,他淋着细雨,和诗里的人一样,独自彷徨在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在雨中哀怨的人是黄杨,不是丁香姑娘。
黄杨也在默默彳亍着,他同样冷漠、凄清、又惆怅。
他是凄婉迷茫,是颓圮的篱墙,在雨的哀曲里,消了颜色又散了芬芳。
他甚至有太息般的眼光,和丁香般的惆怅。
可他遇到的不是丁香姑娘,是巷子尽头的江羿绵。
不放心他的人默默跟上来,站在巷子的另一端,手里拿着一把伞。
没有伞的人不打伞,有伞的人也不打伞。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注视着黄杨,看黄杨低着头慢慢走完这条巷子,没打算往前半步。
如果黄杨没有突然回头,大概永远都不会发现。
眼神对视之后,黄杨张张嘴,不知道该不该喊他。
跟着他的人记得他要求过的“不要见面”,所以把伞靠放在墙角之后,就快速后退了几步,走出了巷子。
巷子尽头的人消失了,像从来没来过。
这和梦中的场景太过相似,黄杨心神一震,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他快跑了几步,生怕巷子尽头也是一个悬崖。
然后他看见了江羿绵留下的伞。
巷子尽头不是悬崖,是高楼和平地。那把靠在墙角的黑色的雨伞提醒着黄杨,这是现实,不是梦境。
黄杨慢慢靠近那把伞,盯着看了好久,才弯腰去拿起来,把它小心地抱在怀里。
连绵不断的细雨笼罩着这个小巷,命运给他们出难题,两个人却只有一把伞,该给谁用?
谁都没打,送伞的人不打伞,收伞的人也不打伞。
自愿淋雨的是两个躯壳,也是两个迷茫的灵魂。
黄杨最后还是用上了雨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