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人生还没过五分之一,我和黄杨有的是以后。
白色瓷勺磕在同样材质的餐具上发出一声轻碰,这一刻黄杨突然不确定“有意义的事”里面包不包括一起吃医院食堂的黑暗料理粥。
淡得没味儿的米粥才第一勺入口就让黄杨皱了眉头,他甚至感觉不到淀粉被唾液分解本该带出的甜味儿。
“这是什么粥,怎么这么淡?”他问把这碗粥端回来的江羿绵。
江羿绵特地和打饭的阿姨了解过食材和功效,指着碗里的东西一一道来:“这是蔬菜粥,是用小米、玉米碴、高粱、薏米熬出来的,里面还有菠菜和黄豆,对胃很好的。”
黄杨用勺子拨了拨碗里的“糊糊”,他说呢,怪不得颜色这么奇怪。
半勺“粥”被送到嘴边,黄杨张嘴抿入一半,在口腔里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咽下去。咽完之后他放低勺子,让剩下的一半回到了碗里。
然后他抬头,对江羿绵说:“味道有点淡,我想加一点盐巴。”
其实窗口离他不远,端着碗走几步就可以放到台子上,让阿姨给他加一点盐。
但是他最近的饮食受江羿绵监督,由江羿绵把控,需要做一个“申请”。这是俩人在早上达成的协议。
既然是“申请”,有“通过”也会有“不通过”。
这次他得到的回复就是“不通过”。
“不行,医生说了,你最近的饮食要以清淡为主,少油少盐。”
黄杨不满意江羿绵的“驳回”,于是申诉。
“我就加一点点,这个真的很淡,我有点吃不下去。”
江羿绵还是说不行,“阿姨说这是刚刚好的,再加就算重口味了。”
阿姨吃起来是刚刚好,口味偏重的吃起来却要差一点。
很明显黄杨就是口味偏重的人。
这是长期的饮食习惯养成的,江羿绵这两个月也只是用小减量的方式慢慢去控制黄杨的饮食结构,还没有到把“浓”掰成“淡”的程度,甚至连“中”的程度都没完全达到。
现在这样一下子大减量,按黄杨的口味肯定是没法习惯的。
黄杨捏着陶瓷勺子,语气里隐约透出一些可怜劲儿,“江羿绵,我就加一点点,一点点。”
“不行,一点点也不行。”他男朋友铁面无私,势必要对医嘱贯彻到底。
食堂人来人往,周围隐隐嘈杂,人们各自奔忙,手里给病人带的盒饭一个比一个的高,一个比一个又营养,无人会为黄杨停留。只有面前坐着的明明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却还一再拒绝自己的请求。
我都生病了,还不能吃一点盐吗?
黄杨轻咬住下唇,在这样的环境里突然生出一种委屈。
江羿绵拒绝了加盐的要求,却也不想黄杨以后也吃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
他轻声对黄杨说:“杨哥听话,现在必须吃点东西在胃里,你把这碗粥喝完,我们回酒店之后我给你定私厨,我们中午吃好吃的,好不好?”
什么听话?我比你大,我才不要听话。
黄杨的委屈在对面人温和的语气中膨胀成长,从总是不肯第一句说真话的嘴巴里冒了出来。
“你不爱我了。”他委屈地说。
他可怜巴巴的话像在质问,却从这句话里透露出太多东西。
现在他得到的结论是否定,却也把过去的肯定推了出来。
“爱”是过去时,证明过去的爱被看见了,被信任了,被肯定了。
黄杨以前哪里说过这样的话呢?黄杨这样的人哪里像是会说这种话的呢?黄杨哪里对什么不重要的人说这种话呢?
江羿绵突然很想笑,也真的笑了。
少年轻轻摇头,向怀疑“爱”的人郑重表白:“我爱你,我一直在爱你。”
“可是我都生病了,”生病的人好像把平时倔强冷漠的外壳给忘记了:“但你连盐都舍不得给我吃。”
你看,他多可爱,我怎么可能不爱。
江羿绵又笑了。
“不是不给你吃,是少吃,其实这才更加说明我爱你。”
黄杨不懂这其中的逻辑,“为什么?”
江羿绵目光直直地看向他,语气又轻又慢,像在诱骗贪嘴的小孩:“因为真爱无需多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