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的便是这届会试的会元,徐阶,果真是第一名的范儿,一表人才,气定神闲。
玉佑樘垂眸看了他几眼,示意身边宦官可以出题了。
题目问的是历来的保甲制度,只听太监朗声念道:“故诘奸之法,莫善于保甲。然王安石行之于宋而民不胜扰,王守仁行之于明而盗无所容,其故安在?”
好题啊大臣不由窃窃私语。
谢诩于其中,也仔细听了题,片刻给出见解。这题大抵是要先考察一番贡生对历史上保甲制度的熟悉程度,而后便是期望考生可以引申探讨出因时而变、因地制宜的奥妙。
思忖至此,他又掀眼去看徐阶,少年此时也思考完毕,继而举目去看太子,开始作答。
少年眼中光辉闪闪,胸有成竹。而他讲话时,明明是徐徐道来,不紧不慢,用词却是爽辣老道,见解亦是周全细致,与自己方才所思的答案也是八|九不离十……
不留一丝遗漏,行云流水般答完,徐阶一撩衣摆,再行拜礼,作别众人。
他一走,身边一同听答的同僚们低微的赞同声起,果真后生可畏啊!
谢诩心头暗嗤一声,这种答案,稍有学识皆可答全。
徐阶这小子虽言辞妥切,讲得好,却少了辩证之思,创新之词。想他那时殿试,给出的见解才叫引经据典,无懈可击……
他将目光转回玉佑樘身上,见她还意犹未尽,依旧维持着方才听得兴起,上身小幅度前倾的姿态,似乎渴求听到更多。
谢诩不由神思,若今日站在这里答题的是他,太子殿下岂不是得听得重心不稳,从座椅上栽倒?
想到这里,首辅大人虽刻意保持着一如平常的淡漠面色,心头却是满足了许多。
殿试循序渐进举行完毕,徐阶因表现极优,顺利拿下榜首状元之位。
而严正白,原先就善言辞,好文章,外加我们太子殿下在他答题的时候,刻意表现得青眼连连痴迷不已,干扰下头大臣的判断,也有幸摘得探花。
由皇帝陛下亲手下旨后,玉佑樘愣是兴奋得在自己房里握紧双拳,来回蹦跶了十来圈,而后特意与宫中的太监宫女们觥筹交错,欢庆胜利。
三日后。
新科状元一身曜目蓝衣,右肩披红,乌纱帽上一对点翠银花闪闪,更衬得面若冠玉,风华无限;而探花郎则着一袭深蓝罗袍,头戴帛纱斤,簪有翠叶绒花,发冠两端系有飘带,行动如风,甚是雅逸。
十里长街走马过,风流少年隔花见
两人纵马踏花,游街归来,惊艳了一方建康百姓,掳走了无数少女芳心。
琼林宴上,太子殿下喝至兴起,遣二人献艺。
两人也不作推辞,大方同意。
接下来,宴中烛火尽灭,只余满目银星。星光之下,一位少年抚琴,高歌鹿鸣,遏云绕梁,音如流水;一位少年执扇,作问月舞,姿态翩跹,形比玉山……
席间大臣皆是惊为天人,屏息凝视。
太子殿下也高兴极了,托腮弯着眼,执箸敲击玉杯,为两人一下下打着拍子。
被自己前后两名抢尽风头几乎为人忽略的少年榜眼,在席间来回找了许久,终于看到一位对眼前表演丝毫不感兴趣的同道中人
只见这人一会掀眼看看中央歌舞的二人,一会又偏头瞄了下最前头的太子殿下,面色愈发阴沉。
少年榜眼定睛一看,这不正是我们的首辅大人嘛。
小少年忙倒了杯小酒,提摆跑至他身边,边敬他,边作感同身受状悲愤道:“大人,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两人的表演很不好看?”
首辅大人并没有回答,只能见到他面容半拢于阴暗之中,深刻的五官轮廓正为夜色所浸,水墨般隽永迷人。
“不,”过了许久,他才轻吐出一个字,而后自若地倒了杯清酒,喉结轻滚,一饮而尽。
男子的神色很是镇静,喜怒难辨。而后他故作无谓,淡然一笑,开口时嗓音却冷似数九寒天:
“很好看。”
被冷到抱胸的少年榜眼:“……”
一点也没听出你哪里有觉得好看的意思……
宴毕,徐阶授翰林修撰一职,严正白则授翰林编修。
后,世人谓之翰林连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