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又为什么要叫您带我离开……”岑樱哽咽着问。
岑治一阵犹豫,并未说下去。想了想,他道:“你什么也不要问,你只要记得,陛下,圣人,的确是你的亲舅舅,就行了。”
话虽如此,他却再一次拉过女儿的手,在上面写了“高阳”二字。
岑樱惊愕地看着父亲。
她虽不知高阳是谁,但父亲的举动无疑是告诉她,圣人不可信。
可圣人,不是她亲舅舅么……
却也没有多问,她含泪点头:“知道了。女儿会好好听陛下的话的。”
她听从了卞乐的意见,只在牢中待了两刻钟,尽管依依不舍也还是离开了。
“多谢阿舅垂爱。只是女甥有个不情之请,我养父他的腿受过伤,每到阴雨天气便阴疼不已,阿舅可以……给他换间屋子么?”
回到甘露殿,她跪在金阶之下,流着泪请求。
“这有何难。”皇帝道,“这件事本已审问清楚了,你养父当年也是受人所托,并非蓄意。他毕竟也抚育了你一场,也算有功。朕正在寻访名医,打算替他治理腿疾,届时再赐以金银,放他归去。”
岑樱喜极,几乎落泪。她感激不尽地跪下,朝皇帝郑重行了大礼:“女甥多谢阿舅,愿阿舅圣体永安,万寿无疆。”
“在阿舅面前,不必这般多礼。”皇帝道。
顿一顿,又长叹一声:“只要你能时时挂念着阿舅,就不枉朕疼爱你这一场了……”
他派人将岑樱送回了定国公府,又叫来了卞乐:“你可看清了,他哪只手抱的永安?”
皇帝语气闲适,正翻阅着一卷《太上感应篇》,仿佛再寻常不过的询问。
卞乐心下一阵犹豫。
长平侯于他算是故人,他有心想赎一赎自己当年的罪。但圣人既开了口,显然是已经知晓。
“回陛下……是右手。”卞乐最终磕磕绊绊地应。
皇帝面上没什么表情。
反手合过书,随意扔在了案上,道:“反正他已形同废人,再不能弯弓射箭,护我河山。那只手,就别给他留了吧。”
紫微城,太子东宫。
梁喜捧着一方食盒进入内殿:“殿下,这是上阳宫差人送来的糕点。”
“放着吧。”嬴衍正在翻查下人送来的嘉和二十年与宣成元年的宫人名籍,头也不抬地说。
嘉和二十年是先皇肃宗皇帝统治的最后一年,岑樱出生之年。次年宣成元年,元懿公主便去世了。
正是那两年间,宫人大量暴死,名册十分混乱,显然是发生了什么。
“这是圣人御赐的。”梁喜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听说,是永安县主为了她那养父的事,做了这碟子糕点去求了圣人,圣人说,也让您尝尝,就差人送了过来。”
岑樱的事,与他有什么关系。
嬴衍下意识皱眉。
脑海里却突兀地闯进个画面,是那日她扑在他怀里,抽噎着控诉他当日扔糕点的行径,脸上珠泪盈盈,实在可怜。
心尖便如在沸水上滚过,又疼又涩,嬴衍面上微烫,勉为其难地拾起银筷夹了一块。
不同于当日槐花糕的干涩粗糙,定国公府选用的江米粉自是研墨得精细糯软,再不会吃进嘴里满口都是粉。舌尖绽开一点清苦,他皱了眉宇:“莲子?”
旋即却明白过来,莲子,怜子,圣人,是借这牒莲子糕敲打他。
圣人不会将岑樱给他,若他一定要与圣人对抗,便连这怜子之心也没了。
他不是三岁的稚子,为了个微不足道的女人,弃性命直接对抗君父,原也是不可能之事。
只是……
眼前又浮现出那日神居院中、少女恬静甜美的睡颜,嬴衍微微失神。
岑樱那个傻子,到现在也不知圣人对她的龌龊心思,又掉进薛家那个狼窝里,相依为命的养父也被他们捏在手中,若没有他,怕是会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他没想过真娶了她将来立后,但她也是和他拜过天地的,也算他的女人,自有一份责任在。看在阿黄的面上,似也不该丢开她不管……
“知道了。”
他收回散漫如浮云的心思,垂下眼睑,没什么情绪地应。
“派人送份茶点送到上阳宫去,就说圣人的好意,孤心中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