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陛下要见你,就去吧。”
洛水南岸的落桐山庄,御旨颁下来时,夕阳随檐上悬挂的垂帘而入,照得屋中一地的斑驳碎金。
薛崇坐在榻边替薛姮喂着药,听手下念完圣旨,脸上并没什么表情。
顿了顿,又冷笑出声:“没出息。”
还以为岑樱这次出逃他会雷霆震怒,没想到这么快就气消了。
被个村女拿捏得死死的,也配做君临天下的王。
薛姮不知他在骂谁,听见宫里宣她,心里又噗通噗通地跳起来,生怕他会瞧出异样。
陛下根本不喜欢她,自也不会召她。这一定是樱樱的主意。
她也有好长时间没见到樱樱了,不知她和陛下是个什么情形。听婢子们说前几日柔然使者来京求娶她和亲,陛下发了好大一通火,这会儿又叫自己进宫去。那么,陛下应该已经原谅她了吧……
她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注意到薛崇正神色深沉地打量着她,似要望进心里去。
不经意视线与他对上,她畏惧地一缩,又是从前一贯的怯弱。薛崇无声一嗤,也没戳破她。
“早些休息。明日,我送你入宫。”
他把药碗往案上一搁,动身出去。
薛姮心头微松,仿佛失了支撑一般,向后瘫倒在床靠上。
这几日她还是装作不认识他,实际她也知晓,他必然是知晓了。
是她没用,连演戏也演不好,又有那么多把柄和软肋捏在他手里,若说从前还可勇敢地纵身一跃,现在却是连和他撕破脸的勇气也没有了……
一夜辗转反侧,次日清晨,薛崇驱车将她送入宫里。
“阿姮身子未愈,神智似也不甚清醒,可不要说错了话。”
车在宫门停下,他温温笑着,语中的冷寒却令薛姮无端背心一凉。
她什么也没说,低着头木木地跟着前来接迎的宫人进去了。
徽猷殿中,岑樱已经翘首等了许久,眼见梁喜带了薛姮进来,小跑着迎了上去:
“姮姮。”她焦急地握住好友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你最近怎么样?身子好完了吗?”
薛姮摇头,清凌凌的杏眼里蕴着温柔笑意:“多亏了樱樱的药,我身子已经好很多了。”
又问:“樱樱呢?陛下没再生你的气了吧?”
岑樱耳尖微红,支支吾吾地:“应该……是没有了吧。”
徽猷殿很大,前头是嬴衍日常办公处,常有大臣来往,眼下正召了柔然使者在商议事,人多眼杂,她带了薛姮进自己住的偏殿去。
两个小姐妹坐在窗下的美人榻上说了一会子话,岑樱问了她如今的状况,又给她出主意:
“要不我们去求陛下,让你留在宫中。”
薛姮摇头:“我是未嫁之身,不可能的。再说白蔻她们还在他手里,说我要是再逃,就每天杀一个婢女……”
听及“未嫁”二字,岑樱心里也漫上一阵羞愧,眼里栖栖遑遑,水光潋滟。
姮姮本是未来皇妃,为什么没有完婚,她比谁都清楚。
在这件事上,她也是加害者。
“没事的,我还能应付得来。”薛姮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安慰道,“记得替我保密,我的事,不要告诉陛下了。”
岑樱心中却一阵纠结。
她想起昨夜夫君和她说起姮姮有薛崇陪时的神情,她怎么觉得,他已经知道了呢……
薛姮又嘱咐:“对了,薛崇近来和上阳宫那边多有来往,似乎在准备什么,你记得提醒陛下,要他多当心。”
还有十来天就是太上皇的生辰了,两宫失和,近来颇有流言传出,联想到薛崇一连多日的忙碌,她只担心会有事情要发生。
岑樱用力点头:“会的,谢谢姮姮。”
她仍是放心不下薛姮的身子,想央梁喜去请太医替她把一把脉,却被薛姮拒绝。
“只是落水受了些风寒而已,我真的没事了,你呀,就不要为wo?cāo心了。”她笑着说。
“我今天来,就是想看看樱樱,和樱樱说说话。”
有些事是不能和好友分享的,那个死去的孽种,是她一生的耻辱和伤疤,只该深埋心底,她不想再惹樱樱为她担心。
至于陛下,到底是自己从小便放在心里的人,纵使他心里没有她,她也希望,他记忆里的她永远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
——
薛姮并没有在殿中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