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三十四年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落得山河满清白。
凉州金潼府,下辖桐丘镇人声鼎沸。
文景帝殡天,魏国禁止娱乐宴饮一月,百姓们委实憋坏了。
“包子,猪肉大葱馅包子,热气腾腾刚出炉,一枚铜板一个,三枚铜板两个喽。”
“卖糖葫芦喽,酸甜爽口,一枚铜板一串。”
“卖鱼喽,活蹦乱跳的白马河鲤。”
几个垂髻稚童紧攥糖人,风风火火跑过积雪半消融的长街,踩起墨汁星星点点。
“我的糖人,还没给钱呢,你们这几个天杀的小王八蛋。”
花甲老头紧随寒风中一串串银铃笑声,挥拐追撵而去。
人烟如织中,一位身段窈窕,穿着红衣的女人,怀抱一个约莫三四岁,脸覆狐狸面具的小孩,走走停停。
“雪儿,吃包子吗?”
女人柔声询问道。
“不吃。”
声音清脆悦耳,却是个女孩。
“冰糖葫芦呢?”
“不吃。”
“要不娘给你买些桂花糕?”
“更贵,不要。”
不知不觉,母女二人已是走过整条长街。
天桥边人山人海,不时爆发热烈鼓掌声。
女人紧了紧双臂,见缝插针,很快挤至内圈。
“妃子!自孤征战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取。”
“今被胯夫,用十面埋伏,将孤困在垓下,粮草俱尽,又无救兵。”
……
净角威风凛凛,旦角风姿绰约。
戏箱几只,二胡哀怨。
女人听得入神,微微眯起桃花眸儿,轻轻哼唱。
怀中女孩,死死盯着旦角那身色彩艳丽的戏服,盯着那两柄鸳鸯剑,狐狸面具下的水灵灵眼睛,瞪得老大。
约莫一炷香后。
一曲毕。
看客心满意足,七成白嫖者潇洒远去,两成白嫖者远去的同时骂骂咧咧。
“这他娘唱的什么玩意?”
最后一成人,或是解开钱袋,或是伸进衣袖。
霎时铜板漫天。
抱着女孩的红衣女人面若桃花。
……
翌日。
桐丘镇下辖长留村。
苍家乃长留村大户,戏曲传承三百余年,一出压箱底的《霸王别姬》远近闻名。
风雪中,坐落村尾的苍家二进大宅院格外静谧。
主卧房内,霸王净角苍澜拿起火钳子捅了捅炭盆,询问道:“易清,昨儿镇上三场,共计赚了多少?”
虞姬旦角屈易清,怀抱熟睡的儿子,苦涩道:“总计一百五十七枚铜板。”
“这么少?!”
苍澜惊愕。
一套戏曲班底,绝非高台上的生旦净末丑便可撑起。
敲锣打鼓拉二胡,戏服,人马粮草等等。
走南闯北,所耗甚巨。
“以前一场二三百枚铜板,这两年一场撑死也就六七十,还越来越少。”
“唉~”
苍澜轻叹一口气,“这世道,真是越来越难了。”
脚步声由远而近。
苍家长工王浩阳立于房门前,恭声道:“老爷,外头有对母子想见您。”
“母子?!”
苍澜眉头微皱,“有请。”
……
半炷香功夫后。
苍家正堂内,丫鬟为母女奉上两盏热茶。
看着重脂厚粉,也难掩衰败死气的红衣女人,苍澜点燃玉嘴旱烟杆,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妾身砚香,见过苍老爷。”
女人将女孩放在地上,冲苍澜展露灿烂笑颜。
“开门见山吧。”
苍澜面无表情道。
女人:“求苍老爷收我小女为徒。”
苍澜吐出一口烟雾,冲女孩招了招手。
女人神色一喜,赶忙推了女孩一把。
放下旱烟杆,苍澜蹲下身子,拿走女孩覆在脸庞上的狐狸面具。
五官秀气,尤数眼睛,清澈明亮。
身子骨纤细,肌肤雪白,是个美人胚子。
“这是……”
苍澜瞠目结舌。
女孩刘海下的半面额头,竟鲜艳刺目,宛若一块猩红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