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小镇西南地界,桃花林。
朱九阴摘下两枝桃花,放在南锦屏和小不点墓碑前。
清平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朱九阴指了指南锦屏墓碑,轻语道:“你大师兄娘亲,一位很好很好的女人。”
苍雪一边为两座坟包除草,一边呢喃道:“南锦屏,真好听。”
半个时辰后。
师徒二人回到小镇乌衣巷陈家小院。
“师父,您想吃啥?”
“随便。”
“哦~”
小丫头去灶屋生火烧水做饭。
朱九阴则是推开正屋房门。
走进屋子,朱九阴眉头不由微蹙。
空气中萦绕着淡淡胭脂味,还有丝丝缕缕酒香气。
朱九阴目光投向木床。
被子叠作四方豆腐块,褥子平整不见丝毫褶皱。
朱九阴来到床边,缓缓蹲下身子,于床下拉出一只戏箱。
掀开箱盖,映入眼帘的,是一颗小小的、白森森的头骨。
还有一瓶酒,一个巴掌大小的青白瓷粉盒。
朱九阴拿起瓷盒打开,霎时脂粉香气扑鼻。
放下瓷盒,又拿起酒瓶摇了摇,扯去红布嗅了嗅。
半瓶烧刀子,酒香味浓烈。
将戏箱复原,推回床底,朱九阴坐在床沿,眸光闪烁。
“雪儿。”
朱九阴冲外头唤了一声。
小丫头很快跑进正屋,“咋啦师父?”
“你过来。”
待小丫头走到近前,朱九阴突然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丫头莹白额心。
丫头眼眸一闭,身子软进朱九阴怀里。
将丫头放到床上,朱九阴用衣袖轻轻擦拭女孩眼周。
很快得到两颗熊猫眼。
“这是有多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睡梦中的小丫头,远山眉紧皱,两只小手死死抓着褥子。
才几分钟便出了一身冷汗,小脸煞白如纸。
也不知梦到了什么。
因为怕自己,还有小旋风、雪娘、猪皇担心,所以才用脂粉覆去黑眼圈。
因为睡不着,所以夜夜饮酒。
或许不是睡不着,而是害怕睡着。
冰凉手掌,覆在丫头额上。
朱九阴慢慢合上倒竖赤瞳。
……
比黑更深沉的心海。
小丫头的心海。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稚童,尸首分离。
小小尸身抱着头颅,断颈处鲜血泊泊。
怀中头颅严重腐烂,粘稠尸水与碎肉簌簌往下落。
于心海荡漾起一圈圈涟漪。
“姐姐,你过得很好嘛。”
头颅两排森然牙齿碰撞,咬出一字又一字。
“你有师父疼爱,能坐在窗明几净的讲堂里识文断字,夫子与同学们都喜欢你。”
“你吃得饱,穿得暖,住着大屋子。”
“姐姐,你好幸福呀~”
小丫头跪在稚童面前,轻轻抽泣。
“姐姐,如果当初不是你冥顽不灵,誓死也要守护咱家私井之水,爹爹就不会被王野打死。”
“如果当初不是你昏迷不醒,娘亲便不会为了救你而割肉。”
“姐姐,我曾不止一次乞求你带我回家,你为何不答应?”
“为何铁了心要拉着我一直往北走?”
“姐姐,我死的好惨!那群兵卒用斧头活生生砍下我的脑袋!”
“他们将我肢解,将我烹煮,将我吃掉!”
“这一切都怨你!”
稚童声音怨恨无比,咬牙切齿道:“村民们说得对,你就是个天煞孤星!”
“你克死了你娘,克死了爹爹,克死了娘亲,也克死了我!”
“你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人世间!”
“姐姐,算我求你了!”
“你快些去死吧!”
小丫头抱着脑袋,泪如雨下。
……
收回手掌,朱九阴找来一块干净巾布,擦去丫头满脸冷汗。
随后走出屋舍。
站在屋檐下远眺。
赤红眼眸内映着蓝天白云,心里却装不下这个春日。
身疾易治,心病难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