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二十年,十月初六,三更天。
湘绣县县衙大院,胡冲和晴午,还有不少胥吏差役,正在给萧煞守灵,纸钱不断,铜盆里的火一整天就没熄灭过。
县衙后院,韩香骨坐在藤椅上,手拿白帕,擦拭长剑。
神魂状态下的朱九阴则站在院中,负着双手,一双流金溢血的细长竖瞳静静望着夜空残月。
“师父,是想大师兄了,还是想师姐了?”
朱九阴:“我就不能两个一起想吗?”
韩香骨:“徒儿与师父不一样,一次只想一人。”
“想多了,就不知道哪个才是最重要的。”
朱九阴:“两个都没想。”
“你大师兄曾告诉过我,说仙罡大陆有百国千娇。”
“魏国之于仙罡,不过沧海一粟。”
“我就想着若能一步一个脚印,去丈量这人间,该多好。”
“去看看东海碧波万顷的波涛起伏,去见识北国绵延万里的巍峨冰川。”
“去感受西境的大漠孤烟直,领略何为上个时代的风。”
韩香骨:“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最美的风景,永远在前往东海、北国、西境的途中。”
“最美妙的,永远是抵达目的地之前,那颗雀跃的心。”
朱九阴:“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韩香骨摇摇头:“不是。”
“这是徒儿两次南下百万里,从北齐至魏国,一脚一脚感悟出来的人生至理。”
“师父你好好听,要铭记于心。”
朱九阴:“为师定当牢记。”
韩香骨:“师父,其实不论做人还是做蛇,心态很重要。”
“心态好的人,能将一片树叶看出花来。”
“心态糟糕之人,在其眼里,东海的碧波万顷与北国的巍峨冰川都一个样。”
“小孩子心态就很好,活泥巴能玩一整天。”
“能通过捏泥巴,于心中,捏出一个大千世界来。”
“但青年不行,尤其那种好勇斗狠,静不下心来的,便是见着青天,也如一粒蜉蝣。”
朱九阴:“要不我给你三叩九拜,我当徒弟,你做师父?”
韩香骨:“师父你这话就有些倒反天罡了。”
“不。”
朱九阴摇摇头:“我是真的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人生这方面,你当为我师。”
——
雪娘和小旋风二更天时便睡下。
朱九阴也在四更天时钻入蛟鳞休眠。
五更天,偌大县衙后院,只剩韩香骨一人。
青年县令怀抱铁剑,神色漠然躺在藤椅上观月。
“西门、唐、张、秦四大家族,共计入品武夫三百余,未入品五百余。”
“我手中入品武夫衙署连带死士,合计六十七人。”
“四大家族修为最高之人,应该是西门竹最为倚仗的头号爪牙林烺,外炼五品巅峰境。”
“而我,则是外炼四品巅峰,距内炼三品金刚境临门一脚。”
“优势在我!”
可韩香骨所求,绝不仅仅只是单纯覆灭四大家族那么简单。
青年县令最大的期望,是能拉湘绣县全体百姓入伙。
“历来造反的都是种田之人,位于社会最底层的老百姓。”
至少韩香骨没见过那个王侯将相,或生活滋润的商贾揭竿而起的。
当然,历史不乏大人物造反,却与底层百姓造反有着截然不同之处。
老百姓造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但凡一日两餐能有糊口之物,绝不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起义。
大人物造反,则绝大多数都属于权力更迭。
韩香骨观魏国百姓如观牛马。
甚至不如牛马。
牛马逼急了还会尥蹶子,但魏国百姓不会。
浅显易懂的讲,魏国上层阶级打牛马十巴掌,牛马还敢还一巴掌。
但打魏国百姓一百巴掌,也决然不敢还手。
唯一会做的,便是低声下气哀求权贵老爷们扇另外半张脸。
四大家族好杀。
可百姓之奴性难以祛除。
韩香骨要做的,就是打碎那困锁百姓的奴性枷锁。
终有一天,因为流官制度,韩香骨会离开湘绣县。
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