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村的乡间小路上。
玉婵垂头看向躺在身侧的人,一脸无奈道:“我不是已经答应每隔七日到镇上为你看一次诊了吗?你怎么还要跟着我?”
魏襄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正优哉游哉地欣赏着落日余晖将天边云霞染成五彩斑斓的绚丽色彩,闻言微微侧头看向坐在身侧的女子,眼中光彩未退。
“阿婵,我现在身无分文,又带着一身病。咱们怎么也算得上是同生共死过的朋友,你忍心看我孤零零一个人流落街头?”
玉婵无语望天,再次为自己当日的回头感到后悔,环顾左右果然不见那个神出鬼没的身影,心中诧异。
“你那个暗卫人呢?”
魏襄盯着天边的落霞,晃了晃搭在膝上的一条腿。
“我让他走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玉婵叹息着从怀中摸出那块儿白玉递到他面前。
“这个还给你,拿去卖掉当做路上的盘缠。”
魏襄垂头看了眼那玉,颇有些受伤地看向她。
“我魏少陵给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给了姑娘就是姑娘的了,姑娘收好便是。”
他翻了个身换个方向,朝她眨眨眼,“再说,这东西其实也不怎么值钱。我家离得远,卖了也不一定凑得上路费。”
玉婵手握着那块儿玉,突然觉得有些烫手,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微微气恼地往边上挪了挪。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我不能带你回去。”
魏襄面露不解:“为何?难道你是担心我被那些人追杀,到头来连累你的家人?这个,你倒不必担心。在那些人眼里,魏五已经死在了那夜的火里,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了。”
玉婵微微摇头,耷拉着肩膀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依旧一脸困惑地看着她。
她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一个姑娘家不声不响消失这么久,回来还带着个大男人,你叫村里人怎么说?”
魏襄眨眨眼,一骨碌坐起身来,看着她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这个,我早就帮你想好了。南烛将你掳走那日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将你的鞋放在了下游的河道旁。你家里人大概都以为你掉进河里葬身鱼腹了。既然如此,你回去时大可谎称是下游一对撑船的老夫妇救了你。”
言罢扬起下巴指了指前面赶着骡车的老叟和他身旁的老妇:“喏,人我都给你找好了。”
玉婵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合着她倒该谢他,一时有些气结地瞪向他。
“我……我就不能是自己抓着木桩浮上来的吗?”
魏襄双手环胸摇摇头,“可以是可以,只是没人看见,怎么证明你的清白?”
他说得没错,这世道,未出阁的女子若失了清白,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生生把人淹死。
她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他仔细观察着她面上神色,猜出她已被说服,心满意足地躺下继续欣赏沿途的风景,却听她突然问道:“你不是身无分文吗?哪儿来的钱雇人?”
魏襄指了指身上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笑得没心没肺。
“我将原先那身行头卖了。”
玉婵想了想他原先穿在身上的那件湖蓝织金的袍子,的确是太扎眼了些,卖了也好。
“不过,你可千万别觉得自责,虽然这身衣裳的确寒碜了些,与我如今的身份倒是十分相称。”
他望着天,有些自说自话道。
玉婵面露不解:“你如今什么身份?”
魏襄一手撑着头,曲着腿侧卧在她身侧,朝她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然而事情远比想象中更复杂。
玉婵到家时,却见自家门前挤满了杏花村的村民。
二房的两位堂叔堂伯正指挥着人要往她家房梁上挂白布,她娘和妹妹挡在前面与那些人僵持着。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脸恼怒的邹文敬。
“二弟妹,整整七日了,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你还要我们怎么样?”
邹夫人僵着身子一动不动,抿着唇不说话。
邹文炎也劝道:“是呀,二嫂,村里的老人们常说,这溺水而亡的人若不及时收敛,便成了没人要的孤魂野鬼。这婵姐儿都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你叫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如何眼睁睁看着她死后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