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声响,戏台帘幕叆叆,方寸软红内步出位佳人。华妆綷縩,衣袂翩跹,柳眉含黛眼波柔,葱指轻捻,流云水袖如雾如云不可攀。莲步轻移至台前,犹是人间惊鸿客,胜似天宫长乐仙。
台下空无一人,二月红自出道以来,头一次唱戏如此冷清,倒应了他此时心境,发妻病重,心灰意冷。
情之一字,笔画不繁,却足以将人撇在这世俗牢笼内充个囚犯。
二月红猛然想起自己年少学戏时,天不亮困得搭头搭脑,倒似个小和尚在念经撞钟。或许从那时起,举头三尺已有佛陀颔首,看六根不净的自己被红尘作弄。
空旷的戏楼里突然平地刮起了旋风,吴歌早已不再说话,只顾得上闭眼掐诀,嘴唇翕动。
陈皮定定的看着她,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觉她眉眼秀雅,如玉似琼,举手投足间全是清逸出尘的味道。
少年垂下眼睫,喉间心头都揪紧成一片,粘粘热热像吃急了糖糕。他摸了摸后脖子,心里有些烦躁,和他杀人之前的感觉差不多,但又不是杀心。
突然,他平白无故打了个哆嗦,敏锐的察觉到周围有许多人影闪过,抬头一看,不禁瞠目结舌。
之前还空荡荡的戏楼,此刻竟鬼满为患。
二爷忽闻人声鼎沸,待看清台下情形时,心跳漏了一拍。戏文颤抖地涌到唇边,一字一句被清晰的吐出来,细听却染上了哽咽。
那台下的看官们,竟是湘军英魂,他们回家听戏来了。
“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这句诗出自晚清时期杨度的《湖南少年歌》,与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相呼应,旨在鼓舞湖南爱国青年救国图存。
几十年后,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湖南人用生命将此句践行。
二月红眼含热泪,戏台上灯光不算明亮,他却觉着太亮,亮得他于此间失色。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大义不负卿。
二月红看向门口的吴歌,她说的转机他明白了。
吴歌似有所感,睁开眼瞧着他唱念做打,乍喜乍悲,似怒还嗔。她不懂戏,但她见过太多人,看得出这人已参透情劫,剩下的就交给她吧。
台下忽然山呼喝彩,原是贵妃满身华美珠翠醺然而卧,艳如桃李伤春面,泫然欲泣泪未流。
戏唱完了。
吴歌飞身跃上戏台,素手一挥,所有英魂面前都多了一杯烈酒,她举起酒杯,高声道:“祭!所有为了国家拼过命的英雄!”
英魂们双手举杯,齐声道:“宁可战死失社稷,绝不拱手让河山!”
“今日山河依旧在,应有我等后来人。”吴歌将杯中酒洒在地上,沉声道,“诸位,请安息吧。”
她双手飞快结出道家法印,轻喝了声:“地府鬼门开,无常速速来!”
戏楼里温度骤降,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伴着锁链的碰撞声缓缓显现。七爷谢必安一看这阵仗就明白了,送十方英魂往生,可是大功德一件,但一般人还真做不来,单单是把这些英魂聚集起来就得把身体掏空。
他们兄弟二人临来时听阎君说了一嘴,这次的功德都记在了一个名叫丫头的女子身上,明摆着是要给她逆天改命啊!
“真任性啊。”七爷嘟囔了一句,把功德送人也就吴歌这丫头干得出来,真他娘豪横!
“七爷八爷,辛苦了。”吴歌抱拳行礼,两位无常老爷赶忙回礼:“应该的,职责所在,我兄弟二人这就带着众英魂走一趟,改日再与你叙旧。”
“那是自然,公务要紧,请。”
戏楼里的鬼影渐渐散去,只有英魂们的那句“谢仙师”仍旧余音绕梁,不绝如缕。
吴歌回身,正看见二月红朝她撩起衣袍就要跪倒,赶忙伸手搀扶:“二爷!”
“谢仙师成全!”二月红低下头去,流下两滴英雄泪,“我愿打破誓言,随佛爷下墓查清日本人的阴谋,就算折在里面也死而无憾!”
“二爷言重了,此行虽凶险,但也不至于要了你们的命。”吴歌笑着扶起他,“得道者多助,有贵人相帮,你们还怕过不了这一关吗?”
二月红疑惑:“不知贵人在何处?”
“啧,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吴歌一拍胸脯,“贫道不够贵吗?”
“贵不贵不知道,脸皮是挺厚的。”陈皮一看她嘚瑟就想拆她的台,气得吴歌追着他绕柱走,把穷奇都甩掉了。
二月红将摔迷糊了的小黑猫抱在怀里,看着欢快闹腾的两人忍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