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亳州的先例,谢承影一行人并不敢贸然生火,只能找个隐蔽的地方,将就着在马车上对付了一晚。
这一觉大家伙睡得并不踏实,尤其是未经世事的李昶,天还蒙蒙亮,就被远处的鸡鸣给唤醒了。
看到久违的炊烟袅袅升起,李昶不敢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等确定那炊烟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他在做梦后,他情不自禁的喊出了声:
“大师傅、师傅,有人烟了!”
谢承影从马车里钻出来,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没好气的说道:“不就是看到人烟而已,至于这么激动么?”
李昶捂着自己的脑袋,小心翼翼的问道:“既然有人烟,是不是就说明,凉州的形势没有咱们想象中那么严峻?”
谢承影撇了撇嘴,道:“那可不一定!”
身后的车厢里,传来了谢商陆尤带睡意的声音。
“众所周知,凉州民风彪悍,习俗与众不同。
凉州地界无论男女,会走路便开始习武,开蒙以后,君子六艺首重御、射。
凉州是圣历皇朝唯一一处,无论身份,均可随身携带兵器的地方。
凉州是圣历各州,结婚年龄最早的地方。
凉州是圣历皇朝唯一一处,有娘子军的地方。
凉州也是圣历皇朝唯一一处,女子当家做主的地方……
世人总说凉州处处异于别处,却没有人深究它异于别处的原因。”
李昶一开始还不以为意,可听完谢商陆最后一句,再思索一番,却正了颜色。
“可是因为战乱?”
谢承影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
“圣历初年,朝廷有令:凡遇战乱,凉州城内,年满十五,未及四十,身无残疾的男子,均需服兵役。
圣历二十五年,朝廷有令:凡遇战乱,凉州城内,年满十三,未及四十五,身无残疾的男子,均需服兵役。
我们姐妹俩离开凉州时,朝廷有令:凡遇战乱,凉州城内,年满十二,未及五十,身无残疾的男子,均需服兵役。”
谢承影只是阐述事实,却听得李昶心惊胆战,了解到了凉州百姓苦守边关的不易。
凉州地界无论男女,都要习武骑马,是因为他们时时刻刻都要面临战乱。
凉州人随身携带兵器,是因为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上战场。
凉州结婚早,是因为他们时刻面临着死亡威胁,需要尽量延续下去。
凉州的娘子军,是凉州人最后的防线。
女子当家做主,则是因为家里没有男人可以当家做主……
凉州人民不避征兵,不是战局平稳,不是他们不怕,而是因为他们早已避无可避。
想到这里,李昶羞愧异常,嗫嚅道:“我不知道……”
谢承影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口气。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你能心有愧疚,就代表你还有救。”
李昶知道谢承影在暗示,我那便宜皇伯父没救了,但李昶没有证据!
有心为康乐帝辩驳几句,却怎么着都说不出口,因为李昶自己的心也站在谢承影这边。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谢承影的话如同魔咒,时时刻刻都响在李昶的耳边,让他没法蒙住双眼、捂住耳朵,忽略眼前贫苦交加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