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儿子平安回来了,咱就不想那些糟心的事儿了……”纪凌说着,便又起身为纪广斟了杯酒,“咱爷俩儿再干一个。”
“好,再走一个……”纪广与纪凌一碰杯子,尔后一扬脖子便把杯中的酒喝完了,“爹哪能不想啊?你们败了之后,我奉命去土木堡打扫战场,看见那么多……那么多……当时我就怕你也躺在里面,身子立刻就动不了了……”
纪广那么一说,纪凌也不由得牵动了情绪,于是便哑着嗓子道,“其实……我也没想到自己能活着回来,好多人……都死在了那里,而且是我亲眼看着他们死的,英国公、成国公、驸马都尉井源、还有他儿子井胜……他们都很赏识我,而且对我很好……”
“行了,爹理解你……”纪广抬手抹了抹眼泪,尔后长舒口气道,“这就是咱们武人的悲哀,身边的袍泽兄弟,昨天还跟你一块喝酒,也许明天就没了,可你还没工夫伤心,因为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事儿……”
“有时候死几十个人都能难受上好几天,更何况……是几万个……得做好几年的噩梦啊!”
“不光是那些死去的将士,还有他们的家人,您都不知道,我逃命回来的时候,有个七八十岁的老婆婆拦着我,问我找儿子……”
“免不了!都免不了!”纪广拿起筷子,尔后指了指纪凌道,“那不是王振抄家截了不少东西,家里也摆不了,回头随便拿几件儿去当铺换了钱,就够那些棚户人家吃上好几年。”
“嗯,我也是那么打算的。”纪凌点了点头,“其实我截下那些东西,一是因为……”
“行了,不用跟爹解释了,爹在官场待了那么多年,你那点心思,爹说起来比你都清楚。”纪广边说边呵呵笑了两声,“那些东西送到了宫里,就会被束之高阁,一点用处都没有,对不对?”
听纪广这样一说,纪凌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在这方面,自己的老爹纪广要比自己看得开,毕竟也算是官场老油条了嘛!
“现在兵部的于谦他们对你如何?还算看重吗?”纪广到底岁数大了,经历的事情也多,因此土木堡之败给其他人带来的惨状,纪广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说起来他所重视的,只是儿子纪凌一人的安危而已,他向来就不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岁数大了就更是如此。
“哦,于大人他们对我都还挺好的。”纪凌点了点头,“我对他们也向来恭敬,轻易不会起冲突,心里一直有分寸呢!”
“嗯,那就好。”纪广夹口菜嚼在嘴里,脑中却一直在想着事情,“听说英国公他们当初都对你很看重,如此……倒是可惜了。”
“不过没关系,你能力摆在这,总会有人赏识,既然现在兵部的于谦等人重视你,你就好好干……”
“唉,说起来人就是贪心啊!前一阵子爹还为你的生死不明而担忧呢,可现在知道你没事儿,爹又免不得操心起你的前途来……”
纪凌见自己的老爹纪广唠唠叨叨个没完,嘴角却一直带着心意,心中直感觉暖洋洋的:这就是一个最普通的父亲,不管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于他来说都比不上自己的儿子。
“说起来你倒真是让爹惊喜,竟然真的在将台阅武拿了个骑射第一,不愧是我的种儿!”
“爹,咱爷俩儿好不容见一面,就不说那些俗事了,多在一块儿待会儿比什么都强!”
“诶,正因为好不容易见一面,爹才得跟你好好唠叨唠叨,要不然平日哪得空说这些?”纪广似是说得兴起,干脆放下筷子连饭也不吃了,“说起来爹当初让你娘给朱祁钰当奶妈,还真是押对了宝,谁能想到如今……照爹看来啊,皇上是回不来了,郕王再过段时间就得称帝了!”
“爹,这是谁跟你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傻儿子,这种话谁会跟爹说啊,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呗!”纪广拈起一粒花生米放到嘴里,“而且这次都督府死的人不少,估计主不了事儿了,所以兵部的于谦很重要,你一定要巴结好这位新上任的于尚书!”
纪凌不得不佩服自己老爹的眼力,即使他不在京城,但也能把事情猜度个一清二楚,换作别人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郕王现在对你如何?他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跟你一块玩儿的事儿?无论如何他也得念点儿旧情吧!”
“郕王殿下对我很好,第一次见我就拉着我说小时候的事儿,而且还把王振西郊的那座大宅子赏给我了!”
“这样啊……”纪广听纪凌这样一说,不由得蹙了蹙眉头,“那你可得小心了,恩宠过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