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庆芬突然叫了一声“阿黄”,从街角转过来。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短袄,素面石青色,经纬细腻染色也很美,里面还衬着雪白的里衣,是吴娘子的手艺,狗尿的赔礼。黄明看着觉得像是明代的形制,可是她也不是很了解,只是觉得有点像。
高庆芬已经穿了几天了,精神都变得很不错。看来她自己也是很喜欢的,她甚至用手拽着两头拖着魂锁,不肯让这铁家伙磨坏了衣服。
黄明想,高庆芬喜欢新衣服,只是舍不得钱,宁愿一件衣服穿到稀烂,再换上寿衣,也不愿意换下来。
大概这才是真正的一毛不拔,比鬼市的钱串子还厉害。
黄明殷勤凑了过去:“今天有工作吗?”
她是很希望听到肯定的回答的,毕竟没有工作可以做的时候,也没有功德可以拿。
整日在阴间无所事事,她也真的很辛苦。玩得很累,更重要的是,干什么都没感觉。
吃不能吃,喝不能喝,玩没什么好玩的,见到的鬼还各怀心事,不乐意跟她说话。又没有网络,也没有可以玩耍的东西。没意思极了。
黄明想起来她活着的时候曾说过:“我死了也不可能喜欢工作的!”
这句话说错了。
死了以后她开始喜欢工作了。
高庆芬点了点头:“走,有个小鬼对没有因果的活人下手了。”
她们就朝阴阳井走去。
白鸡站在井边。
它一向默不作声,呆若木鸡,眼珠子都不怎么动。
此时它却对黄明看了两眼。
高庆芬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她顿了一下,在跳井之前问:“白鸡,有什么事?”
白鸡鲜红的鸡冠抖了抖,羽毛白的像雪,一尘不染,它眨了眨眼,看着黄明,并没说话。
黄明就谨慎地和它对视。难不成有什么“不可说”的事儿?
狗尿不知道从哪又冒出来了:“高大人!能给我带吃的吗?!”
抱住了高庆芬的腿。
黄明看了一眼,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她是觉得,高庆芬的上衣已经叫狗尿撕烂了,那这裤子可能寿命也不会太长,大概也就这阵子的事儿,眼看就要报废了。
要是狗尿再扯破了高庆芬的裤子,这就让人尴尬了。不光尴尬,还要背债,实在是不乐观也不合算。
不过经过她仔细观察,高庆芬虽然一脸嫌弃,但是却没踢开,狗尿的小眼睛里也存着晶亮的光,很显然,两个人都乐在其中。
她再说些不中听的话就是傻了。
黄明就知情知趣地闭上了嘴。
狗尿笑嘻嘻的咧着大嘴,模样丑陋又可笑。
高庆芬就说:“看情况!”
狗尿抱腿抱了半天,过了瘾才说:“高大人旗开得胜!”放开了高庆芬。
这次却没直接离开,而是站在井边,看着高庆芬跳下去。
黄明说:“有点怪。”
狗尿就对她狠狠的一呲牙。
黄明情不自禁地往后一躲。
狗尿虽然又小又丑,可确实是个老鬼,她感受到了强大的鬼气。
高庆芬也觉得狗尿有点反常,不过她没多想,反正一会儿就回来了,就径直跳进了阴阳井。
狗尿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滴溜溜地跑开。狗尿也是有自己该做的事儿的。
黄明和高庆芬从闹市的十字路口出现。
黄明看着街上一团团的马赛克活人,再一次感觉到了一种隔阂。
他们已经不是同一种东西了。
指尖有游动的鬼气,好像是从冰水中捞起的长条状棉絮,让指尖都有些麻木。
她和高庆芬打开阴路,顺着鬼气寻找恶鬼。
周灵的脊背顶着房门。
里面是不停地拍打,和大力的撞击。
她用出了全身的力气,也只是勉强顶住。
她已经顶了很久,久到她的四肢都已经有些酸痛。
她没有时间去寻找其他的东西,比如大件的家具之类把门顶上,因为她一旦松手,里面的人就会跑出来。
这是她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
她现在唯一的庆幸,就是屋里没有尖锐物体,窗户也被封的很死,里面的人绝不可能从窗户跳下去,要离开只有从门出这一条路。
汗水顺着眉毛眼睫毛流进眼睛里,杀的发疼,但是她不敢眨眼甩头泄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