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松点?
韩越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
从裴烨和平宁郡主撕碎了那层粉饰的虚假的太平之后,他有资格轻松吗?
没有资格。
裴烨将他当作可以随意践踏的蝼蚁,踩碎了当时他所有的骄傲和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好不容易才回来的信任,他当时真的相信裴烨,相信平宁郡主,相信他们是一家人,相信他的家回来了,他终于又有家了。
一个温暖的,有人可以陪伴自己的家。
没有人间地狱般的惨状,没有堆积如山的尸体,没有鲜血淋漓,没有那些人可怕的笑声。
烛火温暖,欢声笑语。
但那些都是假的,当裴烨露出真面目之后,他剩下的就只有害怕。
害怕裴烨这个败类为了羞辱他,随时利用小乖来折磨他,而裴烨就在旁边看着他们痛苦的模样取乐,笑声像是如影随形的恶毒诅咒,和韩府灭门的那天,那些畜牲的声音仿佛重合到了一起。
他很害怕,害怕到了极点,很多个夜晚他根本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也会从噩梦中绝望的惊醒。
那个时候,比起屈辱,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裴有幸的眼泪,一边哭着喊对不起,一边为了保全自己的命只能听从裴烨这个父亲的命令,按照他的要求来伤害自己。
连活着都做不到,他怎么可能轻松?
再然后,小乖躲着他,裴烨可能也是看厌了他们痛哭流涕的样子,也就没管他了,他跟在裴明筠身边,成了一个随时被裴明筠当做出气筒任意打骂的下人。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了十六岁那年,他春闱高中。
进入朝堂之后,他勾心斗角,呕心沥血,算计人心,就是为了往上爬,爬到所有人都无法威胁到他的高度。
他花了八年时间,终于走到了无数朝臣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位极人臣,再没有人可以随意践踏他。
到这个时候,其实他可以轻松了,累了这么多年,害怕了这么多年,真的可以了。
可是,年幼时的韩家,少年时的宁王府。
那些黑暗,肮脏,浑浊,污秽,恶心,作呕,鲜血淋漓,以及那些渐渐变凉的尸体,人性中的自私自利,邪恶狠毒,早就如附骨之疽,深深的侵入到他的身体内部,铭刻在他的骨血里。
他真的,真的轻松不了。
韩越缓缓看向抱着自己的裴有幸,漆黑的眼睛在暗淡深邃的阴影里,仿佛没有一丝光亮,偶尔有干净的亮光投映进去,稍纵即逝,只剩下一层仿佛永远都无法消失的黑暗。
看着裴有幸白皙消瘦的侧脸,韩越很幸福很满足的想,小乖已经尽她最大的努力来对自己好了,她甚至都愿意为了自己那些恶心作呕的见不得人的肮脏想法,让他绑着她,关着她。
小乖很好,她没有错。
错的只有我,奇怪的是我,恶心的是我,卑劣的是我,可怕恐怖肮脏的都是我。
小乖,我没有资格轻松,我真的很怕,怕自己一放松韩府就会再一次灭门,这些活生生的人会在一次在我面前死去,我怕自己再次回到那些连活着都做不到的时光。
小乖,我也没有资格对自己好。
偌大的韩府,几百人死于非命,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其他人都死了,只有我活着。
都死了。
全都死了。
父亲,父亲,管家爷爷,所有人都死了。
只有我活着。
我凭什么活着?
我有什么资格活着?
我没有资格活着,我也没有勇气去死。
小乖,韩越就是这样一个贪生怕死,恶心恐怖,阴沉邪恶,肮脏到泥沼里,病态冷血,卑贱劣质的人,你真的能喜欢上这样的我吗?
韩越没有勇气问,他也不想问。
只要不问,那他就能守着裴有幸曾经说出的我喜欢你,假装他的小女孩真的喜欢自己,喜欢这样卑劣的自己,喜欢这样污秽的自己。
自欺欺人。
韩越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愿意去面对真实。
谎言有些时候,其实,是为了人的愿望而存在的,虚假的谎言,填补真实的愿望。
讽刺又可笑,真实又悲凉。
韩越一直都没有说话,整个前厅安静的可怕,就像是一个充满了死亡的寂静之地。
裴有幸忍不住抬头,看到韩越安静的看着自己,眼神无光,恍若一个漆黑空洞的深渊,她瞬间就明白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