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和苏洵的目光一直都在眼下。
他们的眼下,有一方白玉棋盘,上面错落着蓝色和红色的光芒,红者是火,蓝者为冰。
冰与火共同组成的是一副杂乱无章的画面,既不是寻常的棋局,不像是无心杂乱的乱子。
清虚和苏洵的目光便一直在这棋盘之上。从清虚执的状若旋风的火子在棋盘上落下第一颗起,到如今棋子落满山河,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年零一个月。
现在轮到苏洵落子,那一颗蓝宝石一般的冰子捏在了他修长好看的手指上,一捏便是整整七个日夜。
这七个日夜里,他有过三次想要落子,伸出去的手却又收了回来。清虚便坐在他的对面,七个日夜里静静的看着那棋盘和苏洵的手,没有说过一句话。
能让玄离掌门和时空剑主都如此凝神以对的事情,在这世间恐怕不出三件。任哪一件抛出可能都是震动整个神荒的大事。也不知这棋盘之上究竟蕴藏着何种天道玄机。
终于,在七天七夜又四个时辰之后,苏洵捏着棋子的手终于松开,那冰蓝色的宝石胡乱的落在了棋盘之上,满盘冰火棋子骤然消失。
半晌,他看着空无一物的棋盘,微微摇头道:
“结局还是一样。”
听闻他开口,清虚的目光棋盘上收回,他看着依旧年轻,依旧神采照人的师弟,却看到了苏洵前所未有的疲惫。
那疲惫不在神色,而在心中。
“师弟天算,便是青崖子师弟和镜云神守算不出来的东西,可师弟却能破局。”清虚捋了捋胡须笑道。
“我与他命运纠缠,算出并非易事。而且师兄所言差矣,苏洵只能看清,却无法破局。”
苏洵极少低头说话,此时也不知是不是还在看那白玉棋盘,只是他声音略显无奈,亦是旁人难以想象之事。
“这是一个死局。”苏洵抬头看着清虚道。
“那师弟打算如何做?”清虚依旧笑着,每时每刻都像一个和蔼的老头。苏洵望着他那有些有损身份的笑容,心中倒是有几分羡慕。
“师兄你可信天意?”苏洵忽然问道。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清虚回答。
“那天命呢?”苏洵又问,目光如剑。他那剑对准的不是清虚,而是某种虚幻。
清虚的笑容凝固了几分,他知道那虚幻为何物,是许多人口中的宿命。于是他叹息,没有回答。
可苏洵其实不需要他来答,他对着沉默的清虚摇了摇头,自问自答道:
“我知道师兄弟中很多人都相信天命,如果真如这棋盘指引所示,连靳墟那样的人物好像都信这种极其恋他或者自恋的东西。”
“你们总以为给把一张白纸放在地上,每天按照你想象中的样子去填上一笔,最终就能画出你想要的那幅画。就像你们喜欢把一个孩子的未来都定死,每天在他们耳边说一些自以为是的话,他们就能真的每一步都按着你们的意思一直走下去一般。”
苏洵平静的说了很长一段,清虚默然听着,他知道让苏洵不满的天命论者中,自己也算得上一个。
因为他就是那个定好了孩子未来的人之一,那其中有一个孩子甚至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孙女。
这一番话让清虚明确的领会到了苏洵的意思,他这个最出色的师弟仍旧那般骄傲,横眉冷目的对着他说:
“师弟信天意,不信天命。”
“苏师弟这是在赌。”清虚叹息道,而苏洵因为这声叹息,眼前一亮,随后第一次露出微笑。
“这样的话,我也和君临说过。他的回答也和师弟的心思一样。”
“他如何答的?”清虚征了怔,随后问道。
“他像我这样犹豫了很久,然后看着我说。”
“师父,那我们就赌一把吧。”
“若十赌九输?或毫无胜算?”清虚再叹,而苏洵不为所动,笑得更加肆意。他看着这位从来追求中正平和的师兄,略微不屑道:
“那便掀掉这张赌桌!”
“……”
这世间很少有能让清虚无言以对的事情,但是苏洵是个例外。因为这位师弟的道理总是那样毫无道理,可他的自信,却总是能让人相信他的道理。
所以清虚没有反驳,他的目光在白玉棋盘和苏洵骄傲的脸上来回看着,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苏洵便坐着等他的决定,没人注意到他紧握着拳头,拇指摩擦着无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