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寡人知道,你认为王后曾引荐你,于你有恩。知恩图报,善莫大焉,但可不要弄错你的提携之人到底是谁。”
李斯伏地深拜:“臣之抱负唯仰仗秦国千秋社稷方可实现!臣不敢忘!”
嬴政道:“韩非赴秦之事交于你负责,退下吧。”
“诺。”李斯早已吓得浑身僵硬,他强撑着起身走出殿外。
门外的赵高同样听得胆战心惊,后背沁出细汗,他见李斯仍是心有余悸,楞得像块木头,便上前扶住他问道:“廷尉可还好?”
李斯看向赵高,伸手紧紧握了握赵高扶住自己的手臂,摇摇头后,缓步离去。
这件事,赵高终是没敢告诉初宁,他想嬴政不止是在敲打李斯,也是在敲打自己。
初宁没有耽搁,离开章台殿时,便命人去请韩美人,毕竟大王要发兵韩国,还是提早告知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的好。
回到承元殿时,已是夕阳西下,有蘅风殿侍女来报,芈七子荏儿有喜了,初宁也喜不自胜,荏儿进宫多年总算是怀上孩子,便传令让夏无且仔细照顾。
不久,韩美人也到了,待人退去后,初宁将大王要出兵请韩非入秦之事告诉韩美人。
韩美人听罢,异常激愤:“韩非出生宗室,于家为国赤胆忠心,岂能屈身献计侍奉他国?”她见初宁神色骤然冰冷下来,知道自己说错话,王后父亲昌平君是楚国公子如今也为秦国丞相,难道他就是不忠不孝之徒吗?韩美人心头一紧,忙低头忏悔:“臣妾心急失言,请王后赎罪。”
初宁冷声道:“知道就好,韩非入秦之事,已是板上钉钉。”
韩美人咬着唇道:“是。”她沉吟片刻道:“只是韩国子民恐秦军久矣,臣臣妾愿意给王兄去信,让韩非出使秦国,能否请大王不要发兵?”
“发兵不止是为了请韩非。”初宁道:“若韩王识相,此次也不会与秦军兵戎相见。”
韩美人只得领命,回去含泪写下这屈辱的书信,一是自知韩国国力日益衰微,面对强秦只能委曲求全,以图来日。二是为韩非惋惜,自己身为女子也就罢了,可他虽学富五车却口齿不灵不善交际,若为国屈身奉敌,那将要承受多大的委屈和危险啊!
是夜,嬴政到承元殿,初宁回话她已交代韩美人写书信,又说宫里添了一桩喜事,荏儿有喜了,嬴政嘱咐她好生照顾着,一番交谈下来仿佛例行公事。
初宁觉察出些异样,便问:“白日里我当着李斯的面说那些,政哥哥可会觉得我干政妄言?”
嬴政微微皱眉,伸手轻抚她的脸庞:“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以为你生气了。”
嬴政笑道:“没有。从前我就说过你我论政谈史畅所欲言不必有所顾虑,我就喜欢你的知无不言。况且,你我也是旧时同窗。”
“我不喜欢韩非,不止是因为这个。”
“还有什么?”
“韩非之所言,不外乎是君主要有无限权势和阴险残酷的御下之术,以刑法和权势让民众畏威归附。他强调严刑重罚,在他看来商君的法还不够彻底。”初宁打量着嬴政的神色继续说道:“我觉得太过严苛刻薄,或许现在是能以权威聚集人心以攻六国,但将来一统天下之后,若还以如此严苛峻法来管束六国民众,恐是不妥。”
嬴政笑道:“宁儿真是长进了,还能有此见解。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会仔细考量的,你呀,就是太过操心!又容易乱想。”
初宁扑到嬴政怀中,紧紧环住他的腰,“我没有乱想!白日里我是冲动了,可我就是生气,你我的情谊绝不容他人挑拨。”
嬴政亦抱紧她,“我知道。宁儿答应过我的,绝不会背叛我。”
“这是自然。”初宁靠在他怀里,心中却酸涩无比。她们明明彼此相爱,却不知为何,不知何时,双方都在不得已的刻意迁就,生气撒娇也要恰如其分,再不可任性直言。
夜色阑珊,静若秋水,曾经彼此信任依靠的两人,如今虽紧紧拥抱却也各怀心事。
嬴政需要韩非提出的以法势术为核心的王者之道来集权改革。
韩非所着《备内》、《八奸》等,皆威胁到嬴政对王后的看法,故而初宁想着韩非到秦国也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方便除掉。
秦国大军压境,韩王惴惴不安,与群臣商议后决定向秦纳地效玺请为藩臣以保平安。嬴政故意晚些时候才放出韩美人的书信,韩王接到妹妹书信后,仿佛绝处逢生,即派遣韩非出使秦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