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记回来的时候,已近日落。
小巷中,斜阳将青石板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金红色,苏家住在白衣巷,距离朱雀街不远,所以主仆二人便没有乘坐马车,选择了步行回去。
朱雀街最为热闹的时候是晚间。
因为如今皇室崇尚着奢靡之风,华灯初上之际,整个朱雀街流光溢彩,高阁中笙歌阵阵酒香迷离,彻夜不休,是王孙贵族们最喜欢去的销金窟。
如今正是傍晚时分,朱雀街的那些秦楼楚馆门还是紧闭着的,穿过幽深的几条巷子,便就是达官贵人们的府邸。这里戒备森严,庭院深深朱红色的大门紧闭,府邸门口狰狞的石狮子象征着世家的威严,凛然不可侵犯。
这样的地方,寻常百姓也不敢靠近半步。
苏玉徽此时神情一改方才的轻松,神情凝重,似是在想着什么费解的事。
为什么区区一盏锦鲤的花灯,会让苏玉徽这般在意呢?
碧烟如此想着,不由问了出来。
苏玉徽眉心动了动,回答道:“我在意的并非是那盏花灯,而是吉祥所提的宁王赵砾。”
方才在花灯铺子里,苏玉徽因为好奇为何铺子里各种花灯都有,为何独缺鲤鱼花灯——按照大倾人的喜好来看,锦鲤象征着年年有余,又有鲤鱼跃龙门之意,寓意十分好,大人小孩都喜欢。
为何偌大的花灯铺子,什么样的花灯都有,唯独没有鲤鱼花灯。
吉祥迟疑了会儿,方才同苏玉徽解释其中缘由,此事要追溯到十一年前宁王叛乱之时,乱军攻进了汴梁,巧手张的妻儿都死在了那一场叛乱之中,因此巧手张对他深恶痛绝。
宁王赵砾生平最喜鲤鱼,因为名字中有“砾”字,“砾”同“鲤”,赵砾爱鲤成痴,就连王府的家徽都用鲤鱼为标志。
自古以来便有鲤鱼跃龙门只说,后来在宁王谋反兵败之后,民间便说宁王,之所以如此痴好锦鲤,是因为早有谋反之心。
而当年巧手张因为妻儿都死在了叛乱中,对宁王的厌恶仇恨程度到连他喜好的鲤鱼灯都不卖。
苏玉徽未曾想到闻名天下的巧手张竟还有这样一段过往,战乱纷争,王权更迭,其中最为受苦的就是这样普通的黎民百姓。
短暂的唏嘘之后,听到这样的理由,苏玉徽嘴角都不由抽了抽——果然这位巧手张,如同传言中一般性格……十分独特啊。
“宁王赵砾?他不是死了好些年了,主子为何会想到他了。”碧烟的疑问打断了苏玉徽的回忆。
苏玉徽摸了摸下巴,回道:“如今汴梁城中形式复杂,苏显与萧迟勾结暗中向赵肃等人施压。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在东宫失势之后,苏显竟那般快就恢复了元气,又与反目的冥教再次的勾结在一起?”
碧烟也并非是愚笨之辈,听苏玉徽这般一说,似是明白了什么,回道:“主子的意思是说,苏显与萧迟再次达成合作,或许是与宁王有关……”
苏玉徽“嗯”了一声,道:“当日苏显前去浮云城除了劫持我之外还另有其他用意,只是从浮云城回汴梁之后我们将心思放在了对付赵泓煦身上而忽略了这一点。如今想来,汴梁城如今的这些变故说不定与宁王赵砾留下的旧部有关……”
十一年前那一场叛乱,赵砾于骊山惨败,死在了赵肃的手中,麾下叛军也尽数被赵肃清除,但那一场叛乱并非是偶然,而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
一场蓄谋已久的叛乱,徽宗险些丧命于叛军之手,就连皇室中最为骁勇善战的靖王为救徽宗死在了战乱之中,若非是赵肃力挽狂澜整个大倾的江山险些也因此这一场战乱分崩离析。
在这样多方合谋的篡夺江山的叛乱,参与的人真的全部被清剿了吗?会不会他们蛰伏在暗中,等待着下一次的卷土重来?
今日在花灯铺子里吉祥的一句话似是触动了苏玉徽心中某处——在这样扑朔迷离的局势之下,搅弄风云的人只是苏显一人吗?在这样时局之下,赵肃蛰伏不出,是否在等待着什么。
斜阳敛尽了余晖,晚霞在天际烧的红彤彤的,后巷一阵阴凉……
穿过朱雀街与几家府邸,便到了白衣巷的后巷,这里直接通往苏家的后门,平日里为了行事方便苏玉徽对这走后门这等事已经是驾轻就熟了,但今日似乎是有什么不同……
一阵寒风袭过,苏玉徽莫名觉得背后一阵战栗……
“主子小心……”在碧烟出声之前,苏玉徽敏锐的听到了黑暗中传来些微的金属摩擦的嘶鸣声——那声音十分小,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