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万佛坪上没有一丝映人的月色。
千盏青灯环山而绕,在山风的抚碰下浮游飘忽。
海会殿上点起了七层青灯,这座供奉万佛的殿阁灯火壁煌,仿佛浮生万物都在咫尺之间。
整座木如寺安静得如一潭死水,没有一丝生气。
木如山下,有位白衣儒生踏上石道。
世间佛法万千因果微妙,佛祖拈花一笑,众人皆念喃无阿弥陀佛。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你若不渡我成佛,那我便渡你入魔,只是这世上众生相千千万,又岂知谁人是佛,谁人是魔?
有人踏佛入圣,化魔而来。
一袭宽衣博带,白衣飘渺,儒生衣袖鼓荡,青丝叠银丝飘飞激荡。
白衣儒生轻轻踏出一步,便掠上了半山腰,连绵萦绕的千盏青灯从山脚起尽数熄灭。
一瞬一息,千盏青灯几乎在同一瞬时,从山脚一路灭至万佛坪。
此番景象,让少了佛光普照明月当空的木如山灵气骤减,好在万佛坪上那座巍巍屹立的海会殿火光通明,当今天下第一佛门才不至于落得个黯然失色。
白衣儒生温文尔雅地走上万佛坪,踏上这座才被滚滚鲜血洗过一遍的天下第一佛门。
这位看似相貌平庸纯良无害的白衣儒生,鼓鼓双袖间却暗藏着难以言喻杀机。
在巍巍海会殿前,白衣儒生正站如松,山风席卷过空空如也的万佛坪,白衣微微颌首,打量着这座被誉为天下第一佛门的寺庙。
白衣儒生寥寥地说了四个字:“万佛朝宗。”
这一瞬间,万佛坪上气机炸开,海会殿一至七层的木窗不知有多少被殃及池鱼,碎成木屑随山风飘远。
山风穿堂,穿过供奉万佛的海会殿,楼阁内的青灯明灭飘忽。
忽明忽暗的光线洒向这位一夜化圣,三入长安城的当世大儒。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神色起伏,却叫人透骨的悚然。
海会殿内,一位面黄肌瘦的灰衣老僧,一手拨动着佛珠,一手持着十方禅杖缓步走出万佛坪,平平淡淡,无波无涟。
白衣儒生的眉头微微上挑,目视着这位弱不禁风的老僧走上万佛坪。
同时,木如寺的各大长老也相继走出海会殿踏上万佛坪,以灰衣老僧为中心一线排开。
白云和法愚亦跟着一众长老走出万佛坪,只不过两人所站的位置,在慧平僧人和各长老之后。
当白云看见那一袭白衣独站于万佛坪之上时,浑身上下猛地一震,在扬州城外白云曾与他席地而坐,虽早已听说过这位当世儒圣乃吴王府的第一鹰犬,也早就料到他会替吴王出手拔去木如寺这根钉子,但此时此刻看见他的身影,心头仍是有难以描述的震后余波。
“晚辈连万胜,见过木如寺主持慧平大师。”这位实力与‘文雅’二字不相上下的白衣儒圣,恭恭敬敬地拱手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面对这位稳居武评榜前五的当世儒圣,慧平僧人波澜不惊从容自若,手一松把禅杖拄落在地面,不见禅杖深入青砖半分却安稳挺立,接着合手还了一礼:“连施主向来深居吴王府,不知今夜大驾光临木如寺所为何事?”
当世儒圣连万胜双手探入袖内,目光并没有在灰衣老僧的身上稍作停留,而是随即掠过整片万佛坪,视线在紧紧握住神荼的白云身上一点即过,灼烧之感却油然而生,白云胆颤心惊犹如芒刺履背,浑身上下猛地一跳。
连万胜约莫是没有认出这位曾在扬州城外,与他有过席地而坐一面之缘的髻霞山弟子,目光环顾一周后渐渐收拢,重新回到灰衣老僧的身上。
“慧平大师见笑了,可是在怪晚辈深居扬州城多年,与木如寺不过一山之隔,却不曾上木如寺拜候一番?”连万胜扯了扯嘴角,目光深沉地说道。
“阿弥陀佛。”慧平僧人摇了摇头,灰袖徐徐下垂没过皱巴巴的手,没有任何语气起伏地说道:“俗语有言无事不登三宝殿,贫僧虽然算不上明白人,对这个江湖做不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也不是含含糊糊之人,连先生有话大可以直说。”
气态履眉的连万胜微微板直腰,风雅之态天下独绝一档,有避开回答灰衣僧人的话题,绕了个圈子说道:“木如山乃当今天下佛光灵气最为繁盛之地。”
白衣儒生双手伸出袖外抖了抖,宽袖随之跌宕,尔后双手负于身后来回踱步道:“像晚辈这等杀意怨念极其深重之人,即使闲来无事也不好上山拜会您老人家,这可不是晚辈自视甚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