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贾心中恨意涌动。
他不由自主想到了,他的那位前雇主,东郡有名的方士。
他想到自己曾被辱骂、被责罚、被看不起,不得不匍匐在雇主脚下乞求原谅的日子。
他憎恨自己的雇主,甚至平等地憎恶每一个方士。
但他又享受为方士驾车时,人们投来的羡慕、敬畏的目光。
每一天,他的心灵都在恐惧、不甘、不舍、嫉妒和虚荣中疯狂拉扯。
庄贾没有告诉陈子涉的是,他的雇主之所以被仇家杀死,正是因为他暗中将雇主行程透露了出去,这才导致那位方士被仇家设伏,命丧黄泉。
他也没有告诉陈子涉,那位方士,其实是他的亲叔叔。
“方士没一个好东西!凭什么高高在上?真是令人恶心!”
“杂种,这些方士都是一群杂种!最后都得死在我的手上!”
“陈胜,你等着,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正当庄贾肆意发泄着自己对方士的恨意时,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脚下忽然一空。
暗渠在此处转折,整个渠道陡然向下倾斜。
庄贾措手不及,一下子栽了下去,沿着渠道快速翻滚。
也不知道翻了多久,滚了几十还是几百个跟头,庄贾的身体终于撞在一根石柱上,艰难地停了下来。
庄贾只觉头昏脑胀,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
可一下刻,他的眼睛骤然瞪了起来,眼眸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他甚至忽略了身体上的痛楚。
“这……这是什么!”
庄贾难以置信地环视周围。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暗渠的尽头,既不是地下湖泊,也不通往某条大河,而是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在这地下空间上方,一根根石笋倒挂,密密麻麻。
而在四周,则矗立着八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石柱,这些石柱宛如宫殿中的立柱,撑起整片穹顶。
庄贾刚刚撞到的,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柱子从外观来看,坑坑洼洼,完全不像是人工造物,可奇怪的是,它们排列得十分整齐对称,又全然不像是自然形成。
但这些都不是让庄贾最觉惊异的,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八根石柱的中央。
那里静静坐落着一间古庙,古庙的四周陈列着一尊尊狐首人身的石雕,所有石雕都直面着庙宇,似乎在向庙中朝拜。
在这座古庙上空,虚悬着一挂纯白的河流。
河流并不长,首尾更是虚幻得近乎透明,仿佛它是从虚无中来,又流淌回虚无之中。
在四周八根石柱上端,分别雕刻着一个玄奇古怪的图纹,八道赤红色的光从图纹中蔓延出来,纠缠在纯白河流之上。
“这是什么……这是哪里……”
庄贾心中莫名惊骇。
他从没想过,地面之下会存在这样一片庞大的空间,而在这片空间中,居然能见到如此玄奇的场景。
“我是在做梦吗?”
庄贾有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忽而,悬在空中的那条纯白河流摆动,接着河流之中响起空灵的,层叠的,仿佛耳语一般的声音。
庄贾下意识侧耳去听,却发现那层叠的声音格外古怪。
它的每一个音符落在耳中都是清晰可闻的,但当庄贾试图去捕捉它的具体意义时,又发现这声音仿佛被蒙了层纱。
不论他如何分辨,都无法获悉其中的真正含义。
庄贾急得抓耳挠腮,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他就觉得内心深处,仿佛有某种最隐秘的渴望被勾了出来,蠢蠢欲动。
他那黑狗一样的身体不禁人立而起,走向纯白河流,侧头附耳,企图距离那条纯白长河更近一些。
“再近一些,再清楚一些就好!”。
就在庄贾心急如焚时,他忽然从层叠的声音中,繁复的音节里,捕捉到一个晦涩诘屈的词汇。
神赐!
对,就是神赐!
即使组成那个词汇的音节,和“神赐”的发音完全不同,即使它隐藏在无数字句中,一闪而过。
但庄贾还是敏锐捕捉到,并且十分确信。
它所表达的含义,就是神赐。
而在庄贾内心确信的瞬间,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目光,竟穿透了那条纯白河流,深入河流深处。
在那无比纯净的白色河水之中,一尊神只随着水波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