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主人,只空有灵力,体魄与常人相当,裁云这样的名剑也不例外。别看他样貌稚嫩,实则活了千万年,少有入世的缘故,心性还不及她一个五百岁的小姑娘成熟。
凌昭说:“好好行路。”
裁云爬起来拍拍衣袍,闷声道:“是。”
除他们外,三清岸边已有人在候船来。
凌昭一个气度不凡仙姿玉质的青年人,怀里抱了个吃奶的小娃娃,身侧还跟着个个头不高的少年人,叫人摸不清其中关系,尤其惹眼。
有人侧目看他,他坦然站着,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愈加大胆。及至上了船,他嫌客舱内吵闹,抱着宣禾坐在船尾,能听得见裁云在里头聊得欢畅。
“我看几位生得仙风道骨,不像乡野中人,可是长宁门来的高人?”
裁云自谦道:“寻常生意人罢了。”
“外头那位?”
“是我兄长。”
“他抱着的是?”
“是……”裁云没撒过这谎,想了一阵,横竖日后没交集,便道,“是我侄女。”
船尾二人皆是一僵。
客舱里,掀了布帘,看着凌昭背影踌躇不前的那姑娘收回步子,默默低身回去了,裁云觑她一眼,亏他机警。
万里清江万里天,一村桑柘一村烟。顺着东流而下,两岸青山渐渐低矮,江面越发开阔,碧波万顷,浩浩汤汤。
凌昭望着江面,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衣襟被宣禾扯得散乱,才低头看她。
宣禾又嘤嘤哭起来,凌昭翻找出水囊喂她,她偏头不吃,他不明所以,直到一个大娘闻声走出船尾,指着他怀里的宣禾说:“这船上晕的很哩!你将你闺女竖着抱起来看看。”
凌昭照做,宣禾果然不哭了,只是不知为何,在他衣襟上吐了口奶。
大娘又向他传授了些育儿经,瞧他听得认真,说完便满意地回了,话里遗憾他年纪轻轻就有了娃,一表人才却做不成她女婿,可惜可惜。
宣禾胃里翻江倒海,还是忍不住分神,心说大娘你有所不知,他这一把年纪,给你当老祖宗都不为过。
一路无话,三人恰在日中赶到长洛郡。东风入律,盛世清平,中土大地熙来攘往,入眼皆是繁闹之景。
宣禾提心吊胆地被带到了一处客栈中。
天下奇人异士颇多,她虽信得过唐珂,却也不敢确信世上无人能破他的术法。
然而几人在客栈中得见的不是那黄三道人,而是他的小徒弟。
凌昭一踏入门槛,即见一名身着道袍玄色道袍的小童迎上前来,毕恭毕敬道:“凌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师父被师祖临时召回观中了,留我在此代为接引。师命难违,公子见谅。”
裁云不满:“不是说好了……”
“裁云。”凌昭叫住他,谦和道,“无妨,黄道长何时能来?”
“明日便可。”
凌昭点头,将人送走。
裁云嘟囔:“又要多等一日。”
“有求于人,还能依着你的性子来?”凌昭这事主倒是一点不急。
宣禾缓了口气,只觉这剑灵还是这么不懂事,不通人情随性而为,人与器灵的区别大抵在此。
此时,离去多时的黄三也赶回了白云道观。
他那老师父闭关百年,即将行满功成,驾鹤成仙。已久不示人,今日突然出了口气,必是有大事交代。
黄三撩起道袍,跪于静室之外:“师父急召徒儿是为何事?”
静室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近日,可有一青云宗弟子寻你解惑?”
“师父神机妙算。”
“不可。”
“师父?”黄三为难,“此前那位凌道友助我除过妖邪,如今他有事相求,我……”
“为师暗窥天道,此人命数非凡。你此番作为将改他运道,让他逃了命中劫数,有违天命。如若他问起什么,你一应道不知便是。”
黄三闻言变了脸色,郑重应下,叩首离去。
客栈这头,凌昭抱着宣禾坐于二楼客间,底下堂中立着一说书先生,手捧书卷,口若悬河,从开天辟地说到了万年后的今天,宣禾听得昏昏欲睡。
直到底下提起“烛蠡”二字,她猛地来了精神,竖起耳朵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