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他第一次喊起她这名字,她没答应。
凌昭猛地想起她怕黑,当即念诀点了一把火,将落在地上的灯笼重新点燃,亭中亮起一抹微光,将她瘦弱的身躯勾勒出来。
宣禾垂着头,散落的头发挡住了脸,她没有哭,也没有其他任何反应,只是将自己缩成一团,急促地喘着气。
“小青。”他又唤了她一声。
光亮渐渐到达眼底,她慢慢不抖了,浑身不再紧绷,呼吸也趋于平缓。
凌昭蹲在她身前,等她恢复如常,他伸手拨开她垂落的头发,被宣禾躲开。
凌昭当她是吓坏了,轻声道:“没事了,现在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
宣禾尚未完全从恐惧中抽离,头脑却异常清醒。
她一只手缩入袖中,找到另一颗易容丹,然后猛地往前一扑抱住凌昭,双手环在他的脖子上,将易容丹送入口中咽了下去。
凌昭没防备被她扑得往后一坐,一手撑地一手扶在她背上。
宣禾借着还未褪却的情绪,带着哭腔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凌昭轻抚着她的背:“有我在,你不会死。”
“你杀了他?”
“我不能杀他,”凌昭说,“别担心,他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宣禾没词了,呜呜大哭起来,就是不松手,凌昭愣住,全然不知该从何下手,只能耐心地一遍遍安慰她说没事。
宣禾的伤心不全是假的,落入这种境地,她怎能不伤心?听到他耐心的宽慰,一直以来积攒的情绪愈演愈烈,直到将他的半边衣裳浸湿,她才止住眼泪。
易容丹生效了,这场戏也该到此为止了。
亭外风雨渐歇,宣禾终于稳定心绪,推开凌昭静静坐好。
见她双眼通红,面色苍白,凌昭脱下外袍罩在她身上,背起她说:“先回去吧。”
宣禾感到疲惫,点点头任他摆弄。
她趴在他背上,感受着他平稳的步伐,以为终于能闭上眼休息时,蓦地想起方才和那青衣人的对话,才落下的心又吊起来。
凌昭什么时候来的?听到易容术那一段了吗?
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那么紧张,偏头在他耳边问:“你不是在打坐么,是什么时候赶到的?”
显然,此时的凌昭没那么多心思,认真解释道:“昨日在东街市集时,此人便在跟踪我们。入定前我特留了一缕神识在外,以防万一。若是晚来一步,你的手只怕保不住了。”
宣禾一僵,那她今夜在他身上做的小动作,他岂不是全知道?
他不提,她也假装没发生,继续追问:“那人是谁?”
“忘忧谷弟子杨衍。”
宣禾回忆了一下,她曾经与此人倒是没有交集。
“你怎么得罪了他,他说,”宣禾埋怨道,“他说要砍下我的手脚,和你换什么东西。”
杨衍想要的无非是象牙牌,除此之外他们并无矛盾,但要与她解释起会春楼的来龙去脉,便说来话长了。
凌昭模糊道:“因为我与他在找同一样东西。”
同一样东西,宣禾明白了,没再问下去。
他们之间又如往常一般静下来,宣禾靠在他的肩头昏昏欲睡,朦胧中听他发问:“你为什么怕黑?”
她没有回答他,还以他一个绵长的呼吸。
……
梦中又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吃人的泥潭里,所感所闻都是沉沉的死寂,她也好似要被这死亡的气息吞没。
她在当中漫无目的地行走,稍有不慎就被绊倒,伸手摸去,绊倒她的不是粗壮的树根,而是森森白骨。
她害怕地大哭起来,边走边喊着师父,没有人能回应她,最后她失去力气跌坐在地上,再也无法重新爬起来,她绝望地想,自己大约也要变为脚下的白骨之一了。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将她握住。
……
宣禾睁开眼,眼前明晃晃的。
天亮了,都是虚惊一场。
她满头大汗,心头直跳,扭头一看,凌昭正坐在床前握着她的手。
见她醒了,他把手松开,擦去她额上的汗水,问:“感觉如何?”
宣禾捂着脑袋坐起来,头昏脑胀,浑身酸痛。
凌昭端着碗递到她面前:“把药喝了。”
她不解:“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