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刹那,时敛觉得,他现在的位置无比巧妙,恰巧正对着封惟的侧脸,方形的镜片变成了薄薄的一条,他终于能看清封惟含笑的眉眼,离开孤儿院时还没长出来的喉结,还有,可能是封惟成为孤儿的根源——
嘴唇。
被亲身父母遗弃,丢进福利院的孤儿,绝大部分都有问题,例如听障、视障、肢体残缺、精神疾病等等,封惟也不能幸免,他是唇腭裂患者,唇瓣畸形,形状算不上好看,甚至被很多人嘲笑过丑。
所以时敛记得很清楚,孤儿院里的小男孩,说话时总喜欢低着头,更不敢当众发言,害怕下一秒就有调皮的孩子指着他的嘴唇哈哈大笑。
所以也没有人相信,小男孩会在未来成为一名律师。
小男孩走后的那段日子里,有天,老院长抱着时敛——那时候老院长还在——说养父带小男孩去做手术了,去的是私立医院,请的是最权威的医生,是相关领域的专家,手术要把唇瓣先切开,再重新缝合,缝到正确的位置上,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老院长没有再提起小男孩和手术的事情。
时光流转到十几年后,此刻的他们凑得很近。
于是时敛很清楚地看到,封惟的唇瓣上有一条细小的疤痕,在胡茬里若隐若现。
做手术很疼吧,手术还顺利吗?
这是他当时很想问老院长的问题,可惜那时的他不会说话。
不过现在已经有了答案,看样子手术是很顺利的,小男孩的嘴唇已经变得和普通人一样,再也不会因为说话漏风而被讥讽、嘲笑,当年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已经成为了现实,一切的一切都在变好,正如他希望的那样,时敛不自觉地伸出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指腹已经压在那道疤痕上。
封惟猛地转头,看向时敛。
霎时,方形的树脂镜片又重新遮挡在对方的眉眼之前,像是在无声地提醒时敛,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已经不是当时亲密无间的关系,不是小猫摇着尾巴奔向小男孩,小男孩就会蹲下来,张开双臂,将小猫抱了个满怀的当年,忽如其来的肢体接触会显得很突兀、冒昧。
时敛如梦初醒般,想要把手收回去——
却被封惟攥住了手腕。
对方的眼神深邃不见底,好像有什么在其中涌动着,表面却平静无波,他只在封惟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目光交汇。
许久。
还是封惟先松了口,“怎么了?我是嘴角不小心沾了猫粮吗?”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加更了于是向大家伸手乞讨海星!
我很爱我的猫
“……嗯。”
时敛最终选择闭口不提,而是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指尖。
他直觉,现在的氛围,不适合询问一场十几年前的手术,毕竟在封惟的视角里,只是嘴唇上有一道疤,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来,很少有人会将疤痕与手术联系起来,更多的人会以为是幼时磕碰导致的,再者,唇腭裂可以说是小男孩苦难的根源,儿时流浪至福利院、受尽歧视,太不美好的回忆,他也不想再提。
时敛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既然你那么喜欢猫?你有想到收养他们吗?”
“他们?”封惟问。
“我是说这些流浪猫,”时敛指了指,“三花、奶牛,还有这只黑猫。”
“不会。”封惟不假思索道,“猫是一种领地意识很强的动物,所以我只会养一只猫,不会再收留其他的流浪猫了。”
“你对你的猫真的很好。”
时敛忽然有些嫉妒。
“嗯,我很爱我的猫。”
“那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铲屎官。”
时敛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谢谢。”封惟微笑道。
时敛怔怔地看着封惟,视线逐渐放空。
但他现在不是封惟的猫了。
霎时之间,失落像是梅雨季回潮的地面,有水雾密密麻麻从砖块缝隙里钻出来,时敛这才意识到,原来水雾一直都存在,只不过平时被埋进地底深处,他被万里无云的晴天所蒙蔽,以为自己从来不介意封惟的不告而别。
伴随而来的是无力感,因为站在封惟的角度,好像什么都没有做错,在封惟的认知里,孤儿院里的小猫早就寿终正寝,于是又养了一只叫白默的猫,因为喜欢这只猫,所以不会再收养别的猫——也包括时敛。
还好他没有用猫的形态,对封惟死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