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躁地吹走屋中混沌的尘土气,落日欲坠不坠地挂在海与天相交的地平线上,余晖将海天都浸染成一片橙粉。
港区与湾区看到的落日都是一样的吗?
周庭光在人潮拥挤的皇后大道也能看见这样的景色吗?
“那是什么呢?”他问。
周庭光解释道:“我说没有办法单独见面,是因为节日我会在家陪着家人,我说可以见面,是想问你愿不愿意来港区和我们一起过节。”
“什么……”
束之倏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半个身子都撑在窗沿上。“你……你是说让我和你们家人一起吗?还是我听错了。”
“没有错。”周庭光周围的嘈杂渐渐褪去,说话的声音因此更加清晰。“害怕吗?还是不愿意?”
束之既不想承认自己害怕,也没有不愿意,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人沉默的时候其实会很被动,好像给出的态度怎么被解读都可以,所以周庭光罕见地、擅自地给他的回应定了性,并且约定道:“那中秋下午六点钟,我在口岸等你。”
束之就这样失去了拒绝的机会。-
世代富商、豪门公子哥、住在港区最昂贵的住宅区、俯瞰着海港的夜景……这是束之对周庭光家庭匮乏的想象。
或许有不太准确之处,但总归和束之自己的世界天差地别。
直到真正见到,他才发现贫穷的人想象还是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浅水湾道上320号,自建的旧式洋房花园,占地超过4万呎,周围是林密的树木,在高墙围栏圈定的地界内就可俯瞰着风平浪静的浅水湾,宁静地享食着人间最鼎盛的烟火。
坐上周庭光的车、与车一同进入黑色雕花的铁制大门、看着院中喷泉溅射出清透的水……一路离得越来越近,可束之的心不仅没有得到平静,反而越发不安。
他有那么几秒会不着调地想,想周庭光的家人会不会像狗血小说当中写的那样,甩给他一张五百万的支票让他离开。可每当这样的时候他又会快速反驳自己,毕竟能教养出像周庭光这样的孩子,那应该会是家风端正、处事体面的,即使再不喜欢他,应该都不会给他很难堪。
然而后话在心中说得再多,也还是不能压下他的无措和窘迫。
因为他从来生活的都是一千多一个月,见不到阳光、回南天墙壁起霉的湾区握手楼,不是寸土寸金的别墅。
束之就这样恍惚着,而后恍惚着被带下车、恍惚着跟着进入主楼大开的门、恍惚着站在比镁光灯还要让人无所遁形的灯光下。
吊在客厅的灯很亮,摆放在周围的水晶制摆件折射着这样的灯光,即使束之没有左右乱看,也还是被它晃得短暂地失明了几秒。
“阿妈。”周庭光喊了一声。
“哦,是阿之来了吗?”
在视线恢复清明之前,他听到了一道有些慵懒的女声,几秒后才得以看清声音的主人。
她站在沙发前,黑长的头发垂在身后,脸上的表情有些淡,身上是非常得体又寻常的家居服,并不会盛气凌人。周庭光与她有八分像,继承了她深邃的眼窝、琥珀色的浅瞳孔,以及高等alpha的威压。
“阿姨好,我是束之。”束之垂在身侧的手蜷紧,很不知所措地鞠了一躬。
她颔首,嘴角的弧度大了一些,“你好,我是周瑾,庭光的母亲,欢迎跟我们一起来过中秋。”
说的国语几乎不带任何口音。
“阿爸同阿哥嘞?”周庭光在他们结束自我介绍后问。
周瑾还没开口,二楼忽然跑下了一个男人。
他脚下的人字拖重重地踩在楼梯上,在空旷的别墅中发出巨大的回响。他显然没来得及看到束之,只是一路快跑着扑到周瑾的身上。“大小姐,你仔欺负我啊,玩个桌游都作弊。”
“爹地啊!你这么大人还告状,有没有搞错啊?”
周瑾伸手捋了一下男人的头发,把翘起来的那几根压了下去,“阿之来了。”
“哈?”
“啊?”
两个原先还在大声争吵的男人蓦地静下来,整齐划一地看向周庭光与束之,随后在下一瞬就突然变得稳重自持起来。
贴在周瑾身上的男人理了一下衣领,主动朝束之而来,又非常商务地伸出手,“你好啊阿之,我叫陈浩北,是周庭光的阿爸。”
是带有很重口音的国语,勉强能听懂些许。
“叔叔好,我叫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