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财大气粗的空山一叶三人不同,一贯清苦的比古师徒自进入江户以来便住进了简陋的船宿中。
这种遍布江户大小江边的船宿,其实只是一条条载重不过三五十石、内部相当简陋的木船,船舱内垫着污黄的草垫,窄窄的空间内用草绳隔开,形成几个面积不过半米左右的方形区域。优点是相当便宜,一夜只需付一个天宝钱,相当于一个金小判可以在这里住10年。
以比古的庞大身躯,想躺下睡觉得花费四格区域的费用,加上剑心的两格,两人占据了船舱内接近三分之一的面积,这在那些落魄浪人和贫苦的町民看来,已算是相当奢侈的行为了。
还算比古订的比较早,如果等到每日傍晚,在附近藏屋敷为商户打短工脚夫们便会蜂拥而至,花上一个铜板买一格空间,坐着瞌睡到天亮,然后再次抗起沉重的货物挣得几个铜板,用来维持一天的生计,直到身体再也坚持不住而咽下最后一口气。
剑心曾亲眼看到一个晚上睡在他旁边的瘦弱脚夫,第二天清晨变一具僵硬的尸体,然后被船宿的老板----一个同样贫困瘦弱的中年男人,偷偷绑上石头扔进河里。
这是除了杀戮之外另一种让人压抑的喘不上气的绝望。
“师傅,为什么大家都很痛苦呢?”剑心闪烁着萌萌的大眼睛,眼底深处却是化不开的忧郁。这一路来到江户,带给剑心的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残酷,甚至包括在剑心看来一向正义感十足且性格炽热威严的师傅都显得很陌生。
在比古清十郎的保护下,没有什么人能对师徒二人造成伤害,但第一次看到师傅冷血一面的剑心依旧震惊不已。
没有任何怜悯、出手毫不容情、死者皆被斩为数段、杀人前后面不改色、从不表现出任何怜悯之色……这还是那个把自己带回温暖世界的师傅比古清十郎吗?为什么挥剑杀人时的师傅与空山一叶前辈如此相像?难道生命在如他们一般剑术高绝之人眼中就如此渺小吗?那自己会不会成为他们的样子?这一切源于什么……
剑心紧紧搂住从不离手的木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他的惊惧之心。
比古清十郎靠着船帮,从不离手的酒壶被摩擦的锃亮,他遥望着川流不息的江河和岸边如同蚂蚁一般的人流,叹息一句:“傻徒弟,世间皆苦,没人能够超脱的。”
“那师傅,学剑是为了什么?难道不能用剑术来保护他们吗!”
“世间苦难并非由剑造成的,也非剑可以解救。用空山一叶的话来讲,学剑就是学剑,哪有为什么。不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学剑是为了更有效率的杀戮,再通过杀戮获得、拓展生存的空间,或保护自己的生存空间不被侵占。至于保护他人,为师这二十几年来,要说真正用剑成功保护的人,应该也只有你了吧。”
我可以救他们一次,但救不了他们一生啊!比古默默的想到。
“为什么大家一定要杀来杀去,不能坐在一起商量呢?”
比古哑然失笑,“傻徒弟,你看当初你的雾子姐姐和佐奈姐姐,她们为了区区空山一叶也忍不住刀剑相加,更何况世间比那个混吃等死的家伙珍贵的东西多太多了,怎能说服对方放手?只有争斗结束后,再由胜利的一方分配各自收获的比例。你还小,长大你便知道了。”比古用一句全世界哄小孩子的通用语,结束了这场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对话。
他不知道的是,天生早熟且拥有一双慧眼的剑心其实已经大概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剑术本身也许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但没有剑术或许任何问题都无法解决。
这一刻起,或许剑心已经模模糊糊改变了自己以后的人生规划。为己学剑或为人学剑;学剑为己或学剑为人。虽然改变的只有一个字,但其意义所代表的人生,已然天差地别……
“剑心,你继续留在这里,为师要出去打探消息了,记住应该怎么做了吗?”
“如果发现有人来攻,不要妄想抵抗,立刻从水中逃走,顺流而下,在来时路过的那个大寺庙集合。”剑心点头应道,但心中忍不住有些埋怨:师傅啊,难道你每次打探都是去酒馆吗,为何总是一身酒气的回来……
“是浅草寺!如果你走错了路,还可向行人询问,不要忘记了。”
不怪比古谨慎,为幕府头号眼中钉空山一叶的唯一好友,他知道自己的情报早已被御庭番打探的清清楚楚,虽说这一路也没发现有人监视,但他不敢保证来到江户之后能否瞒过那些密探的眼睛,这也是他选择人流混杂且在江中游移不定的船宿为居所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