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宋昭发现陆云缺总是欲言又止，她问道：“王爷您不会怪我今日太锋芒给您惹麻烦吧？”
陆云缺摇头。
“那您想说什么吗？”
陆云缺沉吟片刻后道：“本王想知道，那个吴将军的故事是真的吗？为什么史书上没有记载？”
那是师父给她讲的故事，是真的。
“就算不是真的，也是真的，莫非王爷不了解那些文武大臣的德行？还是不知道那些豪绅富户的德行？真实的世界比那个故事残酷得多！”
“那个故事中，叛军直接打到了京城，兵临城下的时候，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个人原因出钱雇人守城，他们却有钱在叛军打开城门之后给叛军贿赂。”
“故事中的太子外家被查出囤积白银二百多万两，可五万两的军饷都不愿意出！”
“当然，最后他们花了钱也全被叛军杀死了，结局既悲惨让人同情，可又避免不了让人解恨！这就是朝廷举全国之力养出来的官员。”
“你觉得现实和这个故事哪里有出入？兴亡都是百姓苦，有些人太贪得无厌了！”
陆云缺陷入沉沉的沉默。
过了好久，太微微仰头，眼神沉重道：“昭昭，咱们的国家最后也会灭亡吗？”
宋昭笑了笑道：“您想听实话吗？那我不想说，我怕被人听了被你爹砍了。”
所以他们的国家有一天也会灭亡，不管他做什么努力都不行。
不！
陆云缺摇头道：“可若是换了别人，我更不放心，我们为什么不努力把国家治理好，让百姓安居乐业长治久安？选拔官员我们选拔道德高尚的人，我们，我们重用好人不就行了吗？”
宋昭很想抬手摸摸这个天真的王爷。
“王爷这是历史的进程，这是人性的必然结果！”
“我举个例子，有两个同龄的年轻人，他们是邻居，甲二十岁的时候中了进士，高官厚禄，每月结余二百两银子，乙二十岁的时候子承父业，种了十亩地，每年结余二两银子，你会不会觉得乙很可怜？”
燕王想了想道：“确实少了点。”
他一个月的俸米都要几十两银子呢。
“可是他也可以读书啊，那他自己不努力，别人也是寒窗十载得来的，这怪不得别人！”
宋昭摆手：“问题的所在就在这里！”
“是吧，他勤勤恳恳种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您怎么会觉得他不努力呢？”
“您有没有想过，其实薪资分配并不公平？确实，读书人更聪明，更难得，物以稀为贵，所以应该多得些钱，可是一年相差一百倍的薪资真的正确吗？”
“春秋战国以贵族为贵，秦汉以世家为贵，三国两晋举孝廉，从隋唐以来科举取士，所以不同的决策者不同的时代，尊贵的定义是不同的，说白了，这些都是游戏规则而已。”
“你觉得读书人更尊贵更努力，是因为游戏规则让读书人显得比别人尊贵努力，若是有一天野蛮来临，开始比武力了，你觉得他们还尊贵吗？”
说道这里，宋昭眼神充满悲哀地看着前方道：“王爷，话说回到你认为的农民不努力上，这个世上最可悲的事情就是明明有些人是靠上位者制定的游戏规则上位的，却回头嘲笑那些不擅长这项游戏的人不努力，活该！”
“他们会越来越骄傲，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应得的，就会越脱离百姓，最后变得高高在上，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拿出五万两银子给百姓的儿子去保家卫国呢？”
“所以这种贵贱之分的职业制度不消除，不管你怎么努力，王朝都会更迭的，周而复始，一朝又一朝！”
哇！
陆云缺从来没想过这么深奥的问题。
哪怕他常常听人讲经，整日无所事事，也不曾想得这么深奥。
人性是什么？人性就是兽性，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剥削。
哪个人不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就衣食无忧？那他怎么实现这个目标？剥削别人。
所以职业永远都会分高低贵贱，不可能平等。
经书上还劝人们，这就是命，要忍耐认命！
宋昭让他看见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世界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从小被父亲厌恶并且送走的惨剧跟这个世界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他往后再说痛苦，好像就是无病呻吟。
宋昭，一个小女子，她为什么要关心这些事，她为什么想得这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