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仁的家丁们仍然做着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明明是把手上的珍馐分发给灾民,可姿态高高在上,仿佛他们此时成了一群富家子弟,当路过一条街的时候,看见一群满身臭烘烘的乞丐,于是转手扔了几枚铜钱,任由他们去争抢。
灾民们这么多天难以吃个饱,哪儿还能吃上一顿荤食?
这种时候的人是完全没有尊严的,他们红了眼睛,哪怕争抢中的烧鸡落到了地面,沾上了污水,但他们仍然聚拢成群,把那烧鸡撕裂成了无数份,塞进嘴里的时候不少人甚至咬到了舌头。
这倒是苦了那些管理场面的官吏,好不容易维持好的秩序又乱成了一锅粥。
而安仁则是在指挥着那些名厨们挽起袖子,就在岸边架起了烧烤架,整头肉猪火焰上翻滚跳动,名厨们在上面刷上一层蜂蜜,撒上香料。
高长恭略微有些嘲讽地笑了笑,这些士族孩子,哪里真吃过那种苦头?自己让他去做点面饼发给灾民,结果这孩子竟然为了讨好自己在这里玩什么大烤猪肉?
这河岸受灾灾民不知道有多少,就算他再拿出十头猪,又能填饱几人的肚子?
何况……饿成这样的灾民,哪里还管什么好吃不好吃,就算是刷上了蜂蜜把猪肉烤得外焦里嫩,这些人又能尝出什么味道?
但毕竟……这对灾民也不是坏事,他也由着他去,至于明天河岸边会不会有人宣扬起安家大少爷爱民如子,亲自分发烤肉,他不在乎,他和诸葛宛陵要的都不是这种东西,一国万千黎民,若只着眼于一处,钻了牛角尖,都是走偏了路。
这时候,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笑,然后是兴奋的喊叫:“狗日的,你怎么来了?”
高长恭摇了摇头,不用转身,他已经知道背后来人正是周公瑾了。
于是他也笑着回应一句:“你这狗日的能来,我怎么不能来?”
转过头看到那张因为操劳赈灾而略显消瘦的脸庞,两人突然相视大笑起来,周公瑾几步上前,毫无预兆地用拳头狠狠地锤了一下高长恭的胸口,却在下一刻龇牙咧嘴地摸着自己的拳头骂道:“跟块铁一样,真他娘的无趣。”
高长恭哈哈笑着,他知道周公瑾这人平时说话并没有这么粗俗,相反,他在朝中一向有着“公子御史”的美称,现在也就是在老熟人面前要故意做出这副当初江湖人的模样。
从前大家聚集在吴地的第一江湖大帮,那时候他们四海为家,快意恩仇,打过恶霸、恋过花魁,只不过周公瑾总是抱怨最多的哪一个,因为每每有高长恭在场,就连那些街上闲逛的小娘子们,都没有一个肯把眼睛放在他身上哪怕一瞬,更不要说建邺各大楼馆的花魁们了。
不过如今,他们各自都有了官职,高长恭单人撑着整个荆吴的军部,而周公瑾则身为御史,监察四方,两人甚至逢年过节也未必能再见上一面了。
周公瑾伸手揽住了他的肩头,两人一幅哥俩好的样子并排走着。
“消息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谁这么大胆,敢造这样的大谣来诓我,结果你竟真的来了……怎么,建邺城容不下你这位荆吴战神了?躲什么呢?非得逃得这么远来放风?”
“我哪里在逃?只不过……现今的建邺城,的确是容不下我了,无论是士族还是宛陵,都容不下我喽……左右也无处可去,干脆就来帮帮你。”高长恭笑着锤了一拳周公瑾的胸口,这一下可是把周公瑾打得差点没把喉咙管给吐出来,不过两人还是相视大笑着。
周公瑾远远地看了一眼港口的船,低着头嘿嘿地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听说木兰将军也随你一路,就算先生拿缰绳捆着你,让你留在建邺城主持大局,你恐怕也得溜号出来,是吧?”
“来,跟我说说,这回你俩有什么进展?我可等着喝你喜酒的,虽说高老大人三番四次托我给你留意着那些大家闺秀,我却反复思量着不妥,这荆吴女子大多温婉如水,而你……则是个受虐狂,若家中婆姨不能举着战刀一天砍你八百回,你怕还不愿意回家了呢……”周公瑾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促狭,连笑容都带着几分恶作剧的意味。
高长恭微微叹了一声,苦笑道:“得了吧。你少搀和我的事儿……本来在建邺城我就糟心得很,你要是也站到我老爹那边,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周公瑾立即抬手赌誓道:“这哪里话。我发誓绝没有‘叛变’啊,我怎么可能站在高老大人那边……你爹那是病急乱投医,就想尽快抱上孙子,我比你还小几岁,哪里有认识那么多大家闺秀……况且,我可是知道你心里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