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言自语似的嘟囔了一句:“这花死都死了,还修它有什么用?”
花匠的手微微一窒,原本如翼的眉宇也皱了起来,秦轲声完全细如蚊蝇般的嘟囔他听在耳中,只觉得无比尖锐,只不过他并没有发怒,也没有让秦轲见到他此刻的神情,他只是伸出手,抚摸那朵被他修剪过几次的植株,有些出神,少顷,他叹息一声道:“是啊。既然已经死了,修剪又有什么用?”
秦轲心中一惊,他听到了花匠这一句明显是在回应他的话语,暗暗自责怎么总是改不掉多嘴多舌的坏毛病。
只不过,这花匠的耳力也太好了些。
花匠这时站直了身子,这会儿,他终于开始仔细打量秦轲了,也是当他完全站直之后,秦轲才发觉这人身高竟要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只不过宽松的衣服让他显得有些慵懒,而非伟岸。
他眯着眼睛笑了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有缘相见,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
“不了不了。”秦轲也不知道花匠怎么突然来了饮酒的兴致,但他现在有自己怠慢不得的要紧事情去做,连连摆手道:“我我得赶紧去做事,不知您……怎么称呼?”
“称呼?”花匠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他沉吟片刻,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笑道:“我叫关山月,你呢。”
“董大宝。”秦轲脱口而出,仿佛这就是他的真名一般,“那关先生麻烦您……”
“别叫我先生。”关山月打断他,继续笑道:“听着像是个教书匠,可要说诲人不倦,我自认无能为力,误人子弟的事情,我倒是能信手沾来。你是想找我问路吧?那倒是找对了人,这地方我熟悉,你只要说出个地名,我都能给你指出一条路。”
秦轲大喜过望,道:“真的?感激不尽!我想去……”
“不过呢,你得叫我一声叔叔。”关山月又一次打断了秦轲的话,手上把玩着剪刀,一脸轻松。
好像还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秦轲的后半句被打断,此时却是卡在了喉咙里,看向关山月的眼中满是疑惑。
这是唱得哪一出,叔叔?虽然看他的年纪,做自己的叔确实没什么问题,只是他为什么要占他这么一点便宜?
仔细看了看关山月,感觉他虽然笑得淡然,却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秦轲深吸一口气,老老实实道:“关……叔叔。”
“嗯。真乖,侄儿。来,告诉叔叔,想去哪儿?”关山月走过来,伸出手抚摸了一下秦轲的脑袋,动作轻柔,但秦轲却分外窘迫,只不过这会儿也顾不了许多,就询问起路来。
他当然不敢直接问案牍库的所在,那是唐国宗亲才能去的地方,万一引起怀疑,后果不堪设想,不过他只需要询问案牍库附近的一座宫殿,他大概也能摸着黑找到案牍库,总没大碍。
而关山月也确实是个不错的指路人,仅仅三言两语,就把路线说得清晰无比,好像他真的是在这宫廷之中住了很多年,而且那些路径他也行走过无数次。
或许,他是个深得大人物喜爱的花匠吧,比如,贵妃娘娘?看他对那盆已经半死不活的花都那般认真地修剪,足证明他是个多么精益求精的人。
问清楚了路,秦轲终于有底气迈开大步离去,花匠望着他微微笑着,秦轲心中高兴,回头冲着他用力摆手,语气中略带雀跃地喊了一声:“谢谢关叔!”
关山月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御花园的转角,他轻轻地丢下花剪,低头去看那盆被他修剪了许久的菊花,轻声道:“能做叔的年纪了,倒不如一个孩子看得透彻。不过……一个宦官孩子却身负气血修为,想必进宫是怀着什么使命来的?”
他想了想,摇头轻叹道:“由着他去吧,反正这宫里的事儿,与我何干?”
“也算是占了回便宜,关叔叔?有意思。”他脸上露出极富童趣的笑,耸了耸肩,看着头顶上皓月当空,轻声吟道:“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