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蝇营狗苟,求死的人倒是十分果决,十分纯粹。
战死沙场,是他对远在稷城的那两人最后的交代,他企望以此自证忠义,然而这种忠义,却需要他用一条性命作为代价。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活着难道不好吗?哪怕活下来会遭众人耻笑唾骂,会让那两人失望摇头……
至少在秦轲看来,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当饥荒犹如疾病一般在土地上蔓延的时候,无数人挣扎在那条路上,支棱着一颗沉重的脑袋,拖动着一对瘦骨如柴的腿,不停向前走,都只为了活下去。
“活着“。
寥寥二十笔而已,但对于许多人来说,已经是奢望,是梦幻泡影。
至少秦轲自认自己是个会苟且偷生的人,他没有那么大的家国情怀,也没有舍身取义的心思,只是对于郭开,他还是下意识地生出了一种崇敬和向往。
“将军。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秦轲摸了摸重新回到自己腰间的菩萨剑,略微有些惆怅地问道:“这场仗……还得打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王玄微站立在风中,长袍猎猎作响,他望着远方,脸颊的轮廓刚毅如铁,“不会太久了。胜负……就在不远的前方。”
“不会太久了。”唐军大营中,项楚听着李昧的报告,也用差不多的语气这样说了一句。
经过锦州城外一役,李昧的神情显得颓唐了许多,眼神也比最初上战场的时候暗淡了不少,如今,他终于成为项楚麾下又一员忠诚的将领,而不再是杨太真派遣来的一名“监军”。
“将军,我不明白。”李昧怔怔地望着项楚,有些不解为什么他的表现如此平淡。
平谷的事情传来之后,他也是很快猜到了王玄微麾下一开始根本没有所谓的“上万黑骑”,但放到现在,有或没有已经不再重要了。
郭开麾下剩余的一万余墨家骑兵到了王玄微的手中,又换上了黑骑的装备,或许依旧比不上唐国的玄甲重骑,可在王玄微的统帅下,什么变化都有可能发生。
而项楚的表现,像是早早看穿了王玄微的“伎俩”,预料到了眼下的情势,可他冷眼旁观,甚至是……故意放任?
黎明的光并没有照亮项楚那张沉浸在军帐黑暗中的脸,因此也让他看起来变得模糊不清,大约过了几息之后,项楚缓缓开口道:“李昧,你钓过鱼吗?”
李昧微微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那是五岁时候的事情了,父亲说钓鱼可磨练性情,但再大一些,我一直在书房练字,也就没去过鱼塘边了……”
项楚轻轻地嗤笑了一声,道:“那就是钓过了。我向来不喜欢你们这些书香门第,儒门世家,其中原因之一,就是你们总喜欢把简单的事情说得过分复杂。在我看来,钓鱼这件事情,无非就是两样最为重要。”
“请将军指教。”李昧也没有生气,只是拱了拱手,轻轻笑了一声。
项楚可不认为这算什么指教,语气随意道:“钓鱼,第一要务自然是等,能等旁人所不能等,自然可钓到旁人所不能钓的大鱼……然而其实在这等要务之前,更重要的,是饵。”
“鱼塘之中,要钓到一条肥美的大鱼自然容易,可王玄微却不是这些饱食终日,只知道张口吞吃的废物。”
说到这里,项楚露出几分赞赏的神色,对于王玄微,他一直极有兴趣。
至于他背后的那些人怎么想,又与他何干?太史局里,主上已然去了,这世上又有谁能让他项楚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
“他是大河里的游鱼,机敏,警惕,即使面对近在眼前的肥饵,他也不见得会眨一下眼睛。所以,想让他上钩……自然不能以寻常的法子。”
李昧听得心里微微震动,却压抑着喉咙里的声音,轻声道:“将军,您是把郭开麾下的骑兵当成了诱饵?这么说来,将军其实早已猜到了王玄微的打算?既然如此,将军为何不安排人在平谷外埋伏,一战围歼王玄微?”
“我要是这么做了,你以为王玄微还会来平谷么?”项楚冷笑了一声,“既然是大河里的游鱼,断不会如此轻易就咬钩。”
“那将军的意思是……”
“郭开手下的人,是我送给他的一颗胆。”项楚深邃的眼睛里有光微微闪烁,“王玄微麾下只有两千余‘黑骑’,就算是他这样的人,也不会疯到以为靠这两千余人就能扭转行州即将被攻破的局势。既然如此,我索性把平谷里的一万骑兵送给他,给足他胆量……”
他的声音不再如之前一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