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里没有点着蜡烛,只有草香在香炉里微微闪烁光亮,缭绕的烟雾仿佛一些发出呓语的魂灵,飘动在一块又一块的灵位旁。
孙既安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看上去有些孤独的背影,他正坐在一只蒲团上,一杆长枪横在腿上被轻轻地抚摸着。
“刀兵不该入灵堂,何况是战场上带回来的凶器,杀气锋芒太盛,有损祥和,对祖宗不敬。”孙既安看着那个背影,却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抚慰的话。
“爷爷一直喜欢看我耍枪,小时候,只要我一耍枪他就高兴,还说过,哪天我上阵杀敌归来的时候,他就教我酿家乡的黄酒……”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孙青便知道门口站着的是孙既安,但他并不想回头,只是自顾自地抚摸着长枪,任由烛火拉扯出他长长的影子。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啊……
孙既安深深地感觉到了孙青的倔强,可作为父亲,终究还是无法过分苛责于他。
叹了口气,孙既安口风渐软,道:“听下人说,你回来之后就没用过饭,先吃饭吧,吃完了,你想在这里陪着爷爷,也由得你。”
孙青没有说话。
孙既安又站了一会,心中逐渐生出几分怒意,微微提高了声音:“难道你这一辈子都要抱着灵位过活?父亲是去世了,可你将来还大有可为,便是荆吴……”
“他去世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孙青突然开口打断,却依然没有回头,“从此之后,你的头顶再也没有那一片天,整个孙家都匍匐在你的脚下,无论是那些被你遣散的下人们,还是那些叔伯兄弟们……”
孙既安真的怒了:“你这是什么混账话!”
孙青嘴角一扬,背对着孙既安露出轻蔑的神情:“是混账话么?御史大夫大人,你藏拙那么多年,人人都以为你只是一个能办事但毫无野心甚至心气平庸的人。如今,一招如潜龙升天,你的难道心里就没一点得意?孙家恐怕很多人都存着疑虑,你怎么能一跃成为朝堂的半壁江山?怎么领着士族与诸葛宛陵分庭抗礼?而你,等这个机会又等了多少年?为了改弦更张,你等爷爷的死又等了多少年!”
“我这是为了孙家着想,为了士族在着想!”孙既安眼里满是锐利的光,愤怒的在胸膛剧烈起伏,使得他吐露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喷涌而出的火焰,“父亲他老了,他不知道如何带领士族走下去,我知道!父亲不知道如何让士族真正成为荆吴的一份子,我知道!父亲不知道应该怎样和诸葛宛陵共同进退,我更知道!”
“士族……早已不能再如同以前一般只把自己当成荆吴的客人,有利则图,无利则退,长此以往,高高在上的士族总有一天会被诸葛宛陵培养出来的那些寒门子弟踢出朝堂!如今的天下正逢乱世,荆吴、唐国、墨家、乃至于沧海,谁都是一团火种,而无论是诸葛宛陵还是我们,都是举着荆吴这团火前行的人,保证火不会熄灭才是第一要务!只有火种不灭,我们这些士族才有可能继续在日后继续占据天下的一席之地,你懂不懂!”
“所以这就是那天你爷爷的杯中下药的原因?”
“什么?”孙既安用强大的克制力止住了愤怒,此时却露出了一丝惊愕,有些愣神地皱眉道:“什么下药?”
“孙大人,不要再装了,我专门查过,爷爷每日喝的药里根本没有烛龙草,而爷爷去之前的那三天,恰好平荣去药铺取的药,可取回来的药方里……却多了一味药。”孙青似乎也克制不住情绪,站起身来对着孙既安低喝道:“烛龙草!康健之人吃下只会大睡个几天,然而身体衰败者吃之,此药会像毒药一般吸干他们身体里的生机。如今爷爷已经成了一块冰冷的牌位,你满意了吗?”
孙既安一时间目光闪烁不定,他不明白孙青的这些推断到底从何而来,至于平荣……不错,是父亲身边的老仆人了,所以有时的确与他走得近一些,但这也不过是主人对下人之间的亲近,他自问从未把平荣作为自己的心腹,更无指使他的意图。
孙既安阴沉着脸解释道:“我绝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那是我的父亲,我怎么会对他下药?”
“做不出来么?”孙青冷笑道:“为了走上这个位置,你连堂叔都可以推上断头台,又何惧对一个本就病入膏肓的老人下一副催命的毒药?”
“我制裁他那是国法不容私情!”有关于那个因罪被斩首示众的堂弟,孙既安自认自己没有做错,“但父亲的事情我真的……”
然而孙青已经根本不想再听,嘶声低吼道:“滚出去!我在和爷爷说话,这里没有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