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一过,白水生就按耐不住了,他实在不想待在这条街上,这几天碰到好几拨同学,有的当老板了,有的当包工头了,有的在厂里当组长了,有的都结婚当爹抱仔了,还有那个曾经暗恋过他的校花,现在人家脖子上耳朵上都挂着亮得晃眼的项链耳环,头发染得黄黄的,穿着时髦的长桶靴和紧身牛仔风衣,打扮得时尚妖艳,早就不拿正眼看他了。
而这个曾经黄桷镇街上的‘风云’人物,黄桷中学的小霸王,现在却要重新书写他的人生,这强烈的反差让白水生始终抬不起头来,除了必要的走亲访友外,基本每天都是把自己关在屋里。
“我今天要出去一趟。”年初五,白水生按耐不住了,对母亲说。
“去哪?”
“罗楼。”
唐小芬有些恍惚:“你……是要去找那个啥?是叫琴妹仔的吗?怎么你们之间还有联系?”
“嗯。”
“你两次出事都跟那女娃儿有关,我觉得她命太硬,算了吧。”
“你跟我老汉的意见总是不统一,我的事情我自己晓得,现在都啥年代了,你那封建迷信的思想还不改。”
白水生边说边对着衣柜上的镜子整理了一下西装,这套西装是以前女朋友省吃俭用买给他的,在柜子里整整躺了三年,里边穿的毛衣也是女朋友亲手帜的,他觉得,这身行头是这份感情最好的见证,也能勾起当初最美的回忆。
琴妹仔今年会在家过春节吗?她过得还好吗?为什么她无缘无故的要提出分手,是出生社会后接触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变心了吗?还是嫌弃自己坐牢了?又或是高跃这杂种又找她麻烦了?可她人在广东啊,这几个问题一直困扰着白水生,除了家人之外,这个女孩是让他唯一惦记的人,也是因为她才有了这场牢狱之灾,他一定要找琴妹仔问个清楚,她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否则不可能会这么绝情。
抚摸着这件毛衣,白水生又一次陷入沉思,那时,琴妹仔舍不得花钱,她想过年送给他一个惊喜,就织了这件毛衣,可还没等穿在身上他就被丢进了看守所,这衣服也是后来寄来的,在里边,他一直舍不得穿,那是琴妹仔留给他最为珍贵的纪念,那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体香,可惜毛衣的背面,用红色油漆涂了个记号,监狱规定,预防犯人逃跑,寄来的衣物都必须打上标记。
入狱第一年,白水生断断续续收到琴妹仔的几封来信,第一封说要他好好改造,等出来后就嫁给他,就这句话,曾经多次让他梦到那样的场景,家里挂满了大红的喜字,街边摆满了酒席,亲朋好友全都送来祝福,他穿着时髦的西装,昂首挺胸喜气洋洋,而琴妹仔穿着大红旗袍,脸红得像个番茄,两人拜了天地又拜父母,父亲白世荣那张爬满鸿沟的老脸则笑得稀巴烂。
第二封信是说她已经读完职高了,想要去广东打工,要他在里面好好照顾自己。
第三封说她已经在广东了,一切都很稳定,叫他不要记挂。
之后,就沉寂了一段时间。
又过了很久,白水生收到琴妹仔的最后一封来信,信里,她提出了分手,没有原因,也没有解释。
唐小芬晓得琴妹仔这个人,她虽然不赞成儿子和那女的交往,但也没有反对,她明白反对无效,只得默默叮嘱儿子,如果别人不愿意,就莫纠缠人家,毕竟你坐过牢,名声不太好。
一切收拾妥当,白水生精神抖擞的出了门,刚走到黄桷树下,就听到背后有人喊自己小名,他扭头一看,微笑着走了过去,掏出一支烟:“哟,罗剃刀,这才大年初五就闲不住啦,对了,二毛呢,狗日的还不出来摆摊,老子要称水果。”
“没办法,命苦啊,家里有个大学生,造孽哟。”罗剃刀背对着他,边整理着剃头的那套行头边说:“啥时候出来的,穿这么光生,还买水果,看丈母娘啊?”
“春节前。”
“过来,我帮你修个面,开个张讨个吉利,新的一年改头换面。”
“哟,瞧你这嘴,我可没红包给你。”
罗剃刀朝他招了招手:“水娃啊,在这黄桷街我也摆了快二十年的摊了,基本上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可别再和哪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了,你妈也回来了,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你也赶紧找个婆娘,结婚抱仔,免得你老汉一天焦眉烂眼的,你那年耍那个女娃儿还不错,现在应该毕业了吧。”
“嗯,我晓得。”白水生应和了一句,见车来了刚转身,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剃刀,这几年我不在,有没得人来我屋找过我老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