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煜停了停,他又道:“这件事果真有这么糟糕?”
沈苍梧眉也没抬,只是冷冷地道:“不,这件事你办的很高明,但没有人会高兴。”
柳煜居然点了点头,“我知道,其实我也并不是总将这些虚名看得这么重。有时候你做了对的决定,也未必是正确的。就像我知道你现在很恼我,却不是因为那些真正被我伤害的人。”
沈苍梧看着柳煜,脸上找不出丝毫动摇。他朝阙阁的方向望了眼,想了想,道:“有些事,明明还有转圜的余地。”
“江湖上都说沈大侠面冷心硬,想不到却是这般侠骨柔情。”
柳煜似乎没想到从沈苍梧口中说出的,会是这样一句话。
他笑了笑,这一笑使得夜色中的凝重压抑之感也消散不少。
“澜生,我听蕴之讲过一件事,你以前养过一条狗吧,对它很好,可有一天,它咬伤了你,逃走了。”
沈苍梧一怔,同样没想到柳煜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他还未被宋家收养,只是一个栖身在破庙里的孤儿,也不知道哪一天,来了一只大狗,受了伤可怜兮兮地蹲在破庙外。
沈苍悟见它可怜,便收留了它,不但将辛苦弄来的食物分它一半,还细心看顾它的伤势。终于有一天,它伤好了,却突然发狂,咬伤自己后,叼着唯数不多的食物跑掉了。
沈苍梧握紧拳头。
被大狗咬伤之后,他生了病,差点死掉。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晚上做梦总能看见冰冷而凶残的一双眼睛。
柳煜摊手,道:“无论你对它多好,心里有多少喜爱,终究得不到回报。你给它治伤,给它食物,你以为这对它便是最好的了,却不知道,你和伤害它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沈苍梧看着握剑的手,冷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柳煜动了动身子,长长叹了口气,道:“澜生,我只是想说,如果你喜欢的是一件东西,凭借身份、财富、手段,你总是有办法可以得到它,只让你一个人看见它。”
他微微叹气,“但如果……你喜欢的是一个人,她不爱你,或者说不够爱你,你要么日日盯着她,不择手段将她留在身边,如果你做不到的话,最好是放她走。否则,总有一天,她会让你尝到心碎的滋味。”
说完,柳煜怔怔出神。
那张脸上,夹着着难以言喻的愧疚、痛楚。
他怔怔地望着某处,那是阙阁的方向。
沈苍梧看着他,轻轻皱起了眉。
过了片刻,柳煜回以一笑,不知从何处拎出一壶酒,道:“不说了,不说了!被你剑光一吓倒是忘记还带了好酒来。这可是上等的太白醉,绝对比醉仙阁那些劲道的多,蕴之不在,这么好的酒,我还是替他喝了吧。”
说罢,竟真捧起酒壶,一口灌下。
酒壶很快空了,他随手一扔,站起身来袖子一甩,跃下屋顶,边走还边呤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他越走越远,很快便看不到了。
只有声音,隔老远仍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如果有人问宋蕴之,王府有没有安静的时候。
宋蕴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有!
要是先前来问,宋蕴之或许还要思考一番,柳煜本就爱热闹,朝中没有事的时候,回府至少也要听个曲,宋蕴之作为柳煜的好友,哪怕不经常在京中,也是知其秉性的。
现入夜已久,但离天明尚且还早的时候,‘咚咚咚’三声更响,寂静的夜里似乎只有更夫刻意拉长的噪子,王府众人早已睡下,偶有起夜的仆人,也是一脸惺松。
宋蕴之不困,相反,他觉得精神异常的好。在烙了几回煎饼之后,他终于离开了又软又舒服的床,推开窗户,一个翻身,便坐在了沈苍梧的身边。
沈苍梧转脸看他,“这下你总放心了吧!”
宋蕴之嘴角哼哼,耸肩表示毫不在乎柳煜的话,换个位置,自己就一定能做的比他好吗?
以今时今日朝中局势,柳煜留下来能支撑多久实在不好说。兴衰胜败一向如此,有时候你做了正确的事情,未必就是对的。
他想着柳煜的话,想着他做出那个决定时的干脆果决,是否真的甘心情愿?
是否心甘情愿?
宋蕴之在想什么,沈苍梧就算不知道,也能猜到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