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众人到达越州的第一天,晚膳是由孙镜准备,众人赶了一天多的路,皆有些疲惫。
孙镜深知宋蕴之和沈苍梧的喜好,到达越州的第一件事,就是租下了一座环境幽静的小楼,青山在后,幽篁围绕,偌大的院子里摆了一张桌子,精巧小食依次上桌,宋蕴之拿过酒壶,壶口微微倾斜,淡粉色的液体如琼浆仙酿注入杯中,不一会就将晶莹碧透的杯子注满。
宋蕴之执着杯子,轻轻嗅着氤氲空气中的酒香,被清新的竹香一撞,勾得人肚里的馋虫都要出来,柳煜也是好奇,啧啧赞道:“竟然是明月楼的佳酿。”
宋蕴之朝孙镜瞥了一眼,“那胖子的绯霞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喝得到的,你什么时候去过大庸了?”
孙镜呵呵一笑,“金大厨知道你们来了越州,特意差人送过来的呢。”
柳煜笑道:“一张配方,换得明月楼的许多免费美味,值了。”
说着哈哈大笑。
荀月白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嘀咕道:“堂堂一个王爷,你是究竟有多穷呢。”
沈苍梧看着他们打闹,一旁寒夏洲抱着小七,霜颜雪貌的一张脸,静默不语。沈苍梧嘴角勾起浅浅淡笑,清风吹皱一池碧水,电光火石中镶嵌的某个过往,让这清辉寂夜有了别样的暖意。
酒足饭饱,孙镜叫人将桌上残碟撤下,换上越州本地的茶点。
宋蕴之吃遍天下的宏愿还未达成,自然对茶点来之不拒,寒夏洲挑了一些甜食给小七,众人意态闲逸,歪歪斜斜地倚在翠铺如锦的草地上。
孙镜见大家难得放松,风里却有如刀砍斧劈的愁寂,便道:“我给大家逗个趣吧,权当解闷。”
孙镜说着,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木琴,琴体乌黑,琴弦在指尖的抚动下闪出釉色的光泽,琴音初起,低鸣溯洄,仿佛藏在幽篁深处的私语,带着点点柔情,纤纤拂弄心扉。一会之后,音质陡然高悬,如千层薄纱,迎风扶云,紫陌横纵之间,淼淼烟波惹人醉软。
一段琴音,听者心境之同,就有不同的感悟。
一些个愁绪、孤寂、怅惘,随着音符飘上高空,又带去了别的地方。
宋蕴之握着酒杯,低头不语,被勾起的无限往事,是阿雪带着允儿失去踪迹的这些年,像在绣一幅山水,结线锁扣,藏边纳棱,极尽细腻。
宋蕴之抬头朝沈苍梧看了一眼,幸亏有这黑脸怪在身边,心中的壁垒才不至于崩踏。
沈苍梧和寒夏洲两人对望,这一刻目光中的意味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小七纯如白纸,并未受音律影响,他看看沈苍梧,又看看寒夏洲。
一旁柳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黑着脸,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最离谱的是苏夜,竟然无声地流出两行清泪,心里有什么被唤醒,冲得胸口一阵闷疼,忍不住用手醮了茶水,在桌上龙飞凤舞地绘出瑰丽的天光云影。
段如云受了音律感染,怔怔地看着他,只觉这默然流泪的画痴惹人心疼。
他微微将目光挪了挪,音律融入夜色,悄然落下一张网,将他们罩在其中,心中的压抑之感,如同那日,被诬陷,众叛亲离,丑陋的面容一张张闪过,段如云原本微闭的双目,被那些狰狞的面容一惊,忙睁开了眼睛。他拿了剑,在院子里舞了起来,招势陵厉,割破虚空的呼呼声盖住了乐曲于惑人心神的悲靡之音,他有些疑惑,看似病恹恹的孙镜,为何能奏出如此铿锵的乐曲,有过将心撕成两半的经历,才能听出这刻骨的痛。
想到这里,段如云打了个冷颤,孙镜为什么要凑这样的乐曲。
惊觉事情有异,他忙收了剑,却发现宋蕴之已经将满脸泪痕的苏夜提了起来,寒夏洲抱着小七没有动,沈苍梧往前一站,黑色的袍子随风飘动,灵巧地在铺天盖地的乐符里宣泄着自己的喜好,而反观它的主人,漠然如山的表情,任你张牙舞爪的波滔到了眼前便湮然寂灭。
“妈呀,这是啥。”
荀月白忽然惊叫一声,朝后跳去。
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涌出了无数虫蚁,密密麻麻,让人头皮发麻。
孙镜斜斜地瞟了一眼,道:“退后,不要让它们近身。”
琴音一停,荀月白这才发现了异常,孙镜虽然停下了动作,那冥昧的夜色里,还有一种声音,那声音低低的,忽近忽远,潮汐一般,起伏之中,将那些虫子趋赶上前。
苏夜这时也抹干了眼泪,慌手慌脚得站到了院中的高石上。
荀月白退到柳煜身旁,见他一直盯着楼顶